张三

“张三出事了！”

豆腐坊的何老板送一位买豆腐的顾客出门，对右边理发店门口坐着的郭老板说。语气神色透着兴奋。

“那个张三？”郭老板停止嗑瓜子，扬着眉毛问。

“女娃张三啊！”何老板加重了语气。

左边水果店的蓝老板探出头来，“哎吆！那女娃又咋了？”

何老板左右瞧瞧，压低声音，右手竖在嘴边，伸着脖子说。

“听说…打死人了呢！”

“啥？”蓝老板凑过来。

“什么？”郭老板站了起来。

附近有两个“张三”，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光棍。一个是十五岁的女中学生。

很快，三人周围聚集了一圈儿人，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何老板说，“不太清楚啊！刚才买豆腐的马大姐提了一嘴！我问啥情况，她说不清楚！她家来客人了，急忙走了。”

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

刚在蓝老板店里买了水果的贺大嫂，来剃头的王大叔，过路的冯三娃，纷纷调转头朝张三家跑去。

张三家门口一片哭骂声。一堆围观的人，各个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往里看。

田小刚直愣愣躺在地上，他妈趴在他身边哭得声嘶力竭。

“小刚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

张三瘫在旁边泪流满面，任妈妈扯着她又打又骂。

“你这个害人鬼！怎么不让人消停啊！你这个害人鬼！你怎么不去死啊！啊啊啊啊…”

警车呼啸而至，车上下来三位警官。人群自动让开一条缝。

“怎么回事？”为首的高个警官问。

田小刚妈妈抬起涕泪交流的脸，指头狠狠捣向张三，“她、她打死了我儿小刚！呜呜呜…”

白大褂警官已在俯身探试田小刚脖颈，“快、快送医院！”

田妈妈立刻住了声，望着儿子愣了。

高个警官说，“快快快，帮忙抬人！”

恰在这时，救护车到了。

王大叔和冯三娃拨开人群，把田小刚抬上车，贺大姐和一妇女搀扶田妈妈上去。张三妈妈挣扎着也要上车，被人劝住了，“张三妈妈，你身体不好，折腾出个三长两短的，乱上添乱！”

救护车鸣着笛一溜烟开走了。

“谁报的警？”高个警官环顾众人，问。

王宝宝和李晓胜说，“我、我们报的警。”

“怎么回事？”

王宝宝指着张三，“她踢了田小刚的自行车一脚，小刚骑着车走了几米，就栽倒在地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踢人家自行车？”年轻警官盯一眼呆坐地上的张三，问。

“她叫张三！嘿嘿嘿。”人群里有人大声说。紧跟着一片哄笑。

张三短发，小个子，穿着宽大显旧的蓝色体恤和牛仔裤，但面目清秀干净似女生，十五岁左右的样子。

张三妈妈跪坐张三身边，扶着胸口直喘气，软绵绵打了张三脑袋一巴掌，“你、你这个害人鬼！快、快说啊？”

高个警官伸手制止，“大姐，不要打孩子！走，到屋里说去。”又对王宝宝和李晓胜说，“你们两一起进去吧！”

原来，下午放学回家后，张三正在家洗衣服，田小刚、王宝宝和李晓胜跨在自行车上挤在她家门口，叫她出去，说有事儿要说。王宝宝提着半塑料袋冬枣，三人边吃边嘻嘻哈哈说笑。

张三隔着门说，“滚远！你们能有什么好事！忙着呢！”

田小刚大声说，“张三！三儿！小三儿！你再不出来，我可真说了？”

张三甩着手上的水冲出门，盯着田小刚吼，“你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田小刚歪头看看张三身后，往嘴里塞了颗冬枣，嘻笑着压低声音说，“张三，我爸说，你爸外面有小三儿了！”

他们的爸爸在广州打工好几年了。

张三怒目而视，“你胡说！”

“真的！我爸刚才给我妈打电话说的！还跟我妈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没想到被我听见了！嘿嘿嘿…”

田小刚突然住口了。张三扭头一看，见妈妈脸色苍白，慢腾腾走过来，“小刚，你说什么？她爸外面有女人了？”

田小刚语塞。看看使劲瞪他的张三，又往嘴里塞了颗冬枣，含糊不清地说，“我、我爸给我妈打电话…”

张三急了，冲上去踹了田小刚自行车一脚，“住嘴！滚！离我家远点！”说完，拽着妈妈进了门。

田小刚三个见没趣，转身说笑着骑车就走。

“走啦小三儿！找小三儿去啦…哈哈哈…”

自行车滑出去没几米，王宝宝和李晓胜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转身一看，田小刚连人带车倒在地上。急忙喊叫着转回一看，田小刚四肢抽搐着，喉咙里咕咕直响。

“张三！张三！快来看看田小刚…”

两人傻了，扯着嗓子大叫。

张三跑出门一看，急忙说。

“快，抱他起来！”

王宝宝和李晓胜按照张三的指示，拦腰抱着田小刚，张三猛拍田小刚后背，田小刚“哇”一声，吐出一颗大冬枣，缓过劲儿来。

“你吓死我们了！”王宝宝和李晓胜顺势坐在地上直喘气。

田小刚爬起来，努力笑笑，“没小心，枣子卡在嗓子眼了！”

“亏了张三呢…”王宝宝和李晓胜崇拜地看看张三。“张三，你咋知道他卡了枣子？”

张三没好气，“没啥！书上看的呗！”又指着三人道，“我警告你们啊！那事儿不准到处乱说…”

说完，转身对依在门边的妈妈说，“妈，没事了！咱进去吧！”

妈妈边走边问，“三儿，你爸…他们刚说的是真的吗？”

“别听他们胡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大叫。

“小刚！小刚！你怎么了？”

王宝宝和李晓胜的声音都变调了。张三撒腿跑出门。田小刚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张三急忙跑回家，拿起座机拨打了120。王宝宝和李晓胜飞跑去田家叫人。田小刚妈妈连滚带爬跑来，扑在儿子身边大哭。有人高喊，“死人了！赶紧报警啊！”

“就这些？”高个警官问王宝宝和李晓胜。

“就这些。”

“张三，你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吗？”

张三给躺在床上的妈妈掖了掖被角，木木地说，“是这样的！”

年轻警官停下笔，奇怪地看看张三，“原来，你是个女娃啊？咋叫张三？穿得跟男娃一个样？头发也剪这么短？”

这时，高个警官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的脸色和缓了许多。

“不要担心，你们的朋友醒过来了！”

“真的？”三个人跳起来，异口同声问，抑制不住惊喜。

“真的！那孩子有隐型先天性心脏病，从来没有发做过，所以谁都不知道。幸亏救护车到得及时！”

田小刚第二天就出院了。田妈妈带着他到张三家登门致谢。

“大姐，要不是你女儿把卡在小刚喉咙里的枣子拍出来，小刚早就没命了！你女儿救了我儿的命啊！”田妈妈拉住张三妈妈的手，流着泪说，“你家张三，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张三妈妈看看张三，笑了笑。

“你家小刚说，我家老张在外面…”

田妈妈说，“小刚听岔了，说的是他表舅。小刚乱说招来大祸！幸亏没事了！”

大家感叹一番。

“张三，你咋知道卡东西了要那样拍？”田小刚问低头看书的张三。

张三面无表情，说，“医书上看的呗！”

田妈妈问，“你一个小女娃，咋喜欢看医书呢？”

张三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勉强道，“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听接生婆说，如果当时有医生，我妈…也不会落下病根子！我想将来学医，治好我妈的病…”

田妈妈按按眼睛，“张三妈妈，可别再骂孩子害人鬼了！多好的孩子啊！”

张三妈妈流下了泪。

不久，张三爸爸回来了。

爸妈带张三去派出所改名字，她自己选的名字，叫张珊珊。又去百货公司，让她挑了几条漂亮的花裙子。说以后她再也不用穿哥哥们的旧衣服了。

爸妈还时常教训两个儿子，说珊珊比他们懂事。

长发及肩的张珊珊，越来越漂亮了。调皮孩子们见了她，还会叫她张三。张珊珊不生气，笑着满口答应。慢慢的，再也没人叫她张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