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概况:
“邱头的塔,尖上尖;城北的庙,五大间;葫芦湾的房,溜河沿”。这以前的几句童谣说的就是我的家乡。邱头离我们村十来里,那座古塔在村西能看得一清二楚。可惜破“四旧”时被炸掉了。城北村位于新河县古城以北,实以方位命名,五间古庙也是破“四旧”被拆除,后又在原处重修,还是五间,庙会挺红火。至于葫芦湾的房“溜河沿”不完全是,我们这个西村离北河沿八、九十米;那两村一在南岸叫前村,一在北岸叫东村(也叫后村)随弯儿就弯儿紧贴河沿,两岸高低错落的民房在杨柳和红枣树的掩映下,默默地欣赏、细数着过往运货的帆船,静听着货轮的汽笛声、打鱼郎的歌声和纤夫的号子声……
俗话说“隔河十里远”,以前从沒有桥樑,河上橫跨一条铁索,有过河的就上船,摆渡始终有人负责。从高小到高中上学,一直这样。桥是上世纪七零年才修的,和赵州桥风格一样,是半月拱形的,用了近五十年,拆除后新建了钢筋水泥浇注桥。
这三村隶属河北省新河县,这个县是中国知名的文化县,自汉代光武中兴建县两千二百多年,由堂阳、蒲泽、新河、振堂、“赵新宁”、新河逐次更名。三葫芦湾的名字也是从那时起,一直沿用至今。我们村距县城西北十华里,位于冀州市、宁晋县三管交界处,风景秀丽、水网重叠、有肥沃的黄土地、民风纯朴,百姓勤劳,处处洋溢着祥和的气氛。
散文《故乡》【一】
古老的母亲河一一滏阳河:
在祖国广阔的大地上,她象长江、黄河以及许多河流一样,
日升月恒,一路向东,川流不息,注入大海,汇入大洋。这就是我家门前的大运河一一一滏阳河。
这里处于黑龍港地区,河水的源头起自邯郸的黑龍口,从邯郸到我们这一段叫滏阳河,再下游叫子牙河,再下游就注入海河,通过塘沽就到渤海了。因此也属海河流域。
这里地处暖温带,常常以旱为主,由于以前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时候还好,一旦连年干旱,河床干涸,老百姓就不好混了。
但是一到阳历七、八月份就是雨季,有一年整天阴雨连绵下雨将近四十天,雾蒙蒙的,有时竟不知上午还是下午。多亏沒有下暴雨,算“便宜”。可是,一九六三年就不一样了。
那时还是公社制,一到上班各村钟鼓响起来,社员们各带工具,由队长分配活计下田间劳作;下班时也是听到钟鼓声才回家做饭,天天如此,这就是現在“定义”的“大锅饭”时代。这年麦收过后,秋苗出苗后风调雨顺,几百亩地到处长势喜人,象玉米、高粱、谷子、大豆、棉花、山药甚至连路边的野花野草都水灵灵的,大家觉得准是个好年头,丰收在望,都“喜上眉梢”。谁知刚
到七月份老天就突然变了脸,呼雷闪电,暴风雨一场接一场,不几天就下得沟满壕平,滏阳河水流湍急,三层楼深的河床也满了河槽。一开始还好,雨尽管不断地下,还不断有晴天,可下旬就不得了了,尤其从二十七、八日起倾盆大雨日夜不停,我一天天数着,整整连着六天,到八月二日太行山也是连天暴雨引起山洪暴发,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变成了一片汪洋。大田的农作物都看不到了,只有高粱地的红穗探着头在激流中挣扎。水上漂的瓜果、家具、门窗、檩梁,在激流中穿过,有的上面爬满了蛇鼠,甚至还有野兔。眼看着有一匹红马,拉着大车在激流中游来,它想过来,可怎么努力也靠不了岸,眼睁睁看着随激流而去……
散文《故乡》【二】
挺起脊梁一一困难面前的家乡父老:
洪水猛涨,胡同口挡了一米多高,但水都从墙缝里钻过来,干部下命令先让妇女、老弱和儿童撤离,村里有十几只船,装了几船老幼孤寡带些细软和生活必须品向北撤,剩下的主要劳力继续留下想办法,我那年十四岁,会游泳,也留下坚守。可是不到半天,全村被大水吞并了,到处是倒房子的声音,我家的房子是六二年新盖的,在我眼前都泡倒了。盖房时我也参与了,虽然是土坯房,可是一家人脱坯打坯盖房用了几个月,这下全完了,除了被子和粮食用船载走,家具等所有都压在水里倒塌的房屋下。逃难的有不少投亲靠友的,也有当地干部群众主动安排的,俺村里大部分都去了我姥娘村里,那村是冀县西吕津村,离我家十几里,十七个生产队,村里住满了难民,光我四姨家就住了七十多口。国家派来飞机空投熟食,有饼干、馒头还有刚烙的大饼还热呢。
水没有完全撤完,全村的劳力都回来了,房子都倒了,不盖房怎么住?尤其一冷,怎么过冬啊?各家各户都把倒的房扒开,有水的滔出,清出墙基。我父亲那时是壮劳力,村里的库房、牲口棚活很多,就我自己开始设计建设简单住处。我刨出床板和席子,搭了两个简易窝舖,父亲一个我一个。可是有一条没有尾巴的黄色大蛇偏偏钻进我的床下,我用木头和栓子支着床,床板离湿地不足二尺,用棍子挑它也不恼,大人们都说是家里的,不让往水里扔。撵不走,又回到床底下,后来我胆子就大了,它在床下老老实实,我在床板上,我们各不妨碍。我断不了扒着床板探头看看它,它有时也爬出来晒太阳或遛一会儿。直到我盖了个简易东屋,两个多月后才不见它了。
盖东屋我就是把麦桔放到泥里用脚踩,踩熟了用粪叉象燕子垒窝一层一层向上打,累了就歇会儿,有时也和同学、小伙伴、也有大人互相之间拉家常,说个笑话,讲个故事。我借的别人的《西汉演义》还沒看完就砸到柜里了,刨出来一页沒少晒干后沒事了接着看。我舅舅的留声机在我家也砸坏了,二十来张唱片都基本完好,一摇压簧坏了,但能出声音,针禿了就在石头上磨一磨用手指头转圈,如能转勻速凑合能听,不匀就变调了,实在没好玩的,都来听这破留声机。唱片是四大名旦梅兰芳、荀慧生、尚小云、张君秋和马连良、谭富英、李德魁等名人的京剧唱段录音
或折子戏。大家最爱听《武家坡》,听了些天皮匣子一干都散架了,真觉得太可惜啦……
水慢慢撤了,有些平地被水漩出了不少大坑,打算明年再填,凡是有水的坑里都有不少鱼,这时也该种小麦了,上级分给了麦种子。有人建议农渔并举,会议上干部和群众都同意了。买来了大批渔网绳,分配到各家织渔网,尺寸定好,一百多人织的由专人连在一起的轩【或悬,音XUan】网好不容易结好了。这里俗语叫“划轩”,这是我老家最大的渔具。这网口与河身横切面一样宽大,网目由大越来越小。在水流中冲开至少有七、八十米长,河两边各打上一结实粗长木桩子,用粗绳把网口的网眼儿挨个穿起来缀结实,网口大绳用牛构槽固定套在两岸木桩上,下边用芦苇和木棍儿夹杂着小竹杆儿扎成的“垅头”,把下网口粗绳锁在上边,横穿河底,固定在河底泥下。这样凡从上游过来的水和鱼都要通过渔网,与河一样宽的网身逐渐变细,到尾端拴两根粗绳,是提网用的。觉得差不多了就撑船出网,提上后解开网绳,把鱼倒进船仓。有时大鱼群进去了,三、四个人提不起来,只得在水里解开,把鱼放走,再另下水中。放鱼的事,差不多每天遇见。逮的鱼卖不完,晒到地里,到处腥味儿。村里有专人外出卖鱼,更多的是鱼贩子,一般都是自行车驮两个篓子,一块钱随便装。也有推独轮车买的。虽然便宜些,村里有了收入,还真办对了。牲口沒草吃,经上级联系,由十来个人带牲口去了太行山太子岩下,放牛马驴骡连打草,就住在山脚下的內邱县南塞村。现在地里有一种草叫墩子草,根扎得持别牢。还有一外号儿叫“墩倒驴”,不服输的犟驴叼住这草使劲拽,拽不动还拽,拽折了墩在地上。所以山里人又给它添了这个名儿。从南塞回来,打来了过冬的草也带来了种子,从此这草就逐渐漫延开了。
田野里全是泥,干不了,种小麦怎么办?渔业占了不少壮劳力,牲口都上山了,放牲口的去了十来个,我和同学们都参加了种小麦。除了耧把式,全是拉耧的,四、五个人一组,两个队分了几
个小组,把以前的耧腿改装成
“犁钩犁”和“大耧片”,泥地用“犁钩犁”,地再干一些的才用“大耧片”,我们都干劲十足,个个穿着裤衩,光着脚丫,膀子上垫块毛巾,好几百亩地用了十来天才种完了。这办法还真行,六四年麦季获得了大丰收,凡是拉耧的都把膀子勒破了,脚有打泡的,也有扎伤的。大家都觉得总算没有白受罪。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秋季沒有收成,房子没有了,国家和各地送来了救灾物资。那时刚解放十来年,虽然生活比较艰苦,但乡亲们都是实打实卖力气,象武汉长江大桥,都是工人、农民、学生义务劳动配合专业人员建起来的。我们这里也一样,热爱劳动,不在乎报酬。
散文《故乡》【三】
水灾后的简易学堂:
我那时正在河对岸的来远村上六
年级,水落后沒有教室,一开始老师扼要讲课,让早点儿回家帮大人劳动。后来村里盖了三间座北朝南前高后低半阴半阳的简易教室,黑板在西墙上。以前的教室倒了,课桌和凳子都坏了,就用长宽木板当课桌,自己各带凳子来,六四年夏天,一度阴雨连绵,这半阴半阳教室屋顶是用土夯实的,一遇连阴天有地方就漏雨,同学们用土又上了一层,也不说厚不厚。差点儿出大岔子,真侥幸,也真后害怕。这一天
雾蒙蒙的,说是雨太小,说是雾不象。吃了早饭上课了,赵老师让学生提起精神,忘掉灾害创伤,有经常和大家唱歌的习惯。全班共有八排大长板子桌,每桌四人,两排一组,一组一个组长,共四组。第一组唱了《我的祖国》,就是:“一条大河波浪翻(现在是“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轮到第二组唱了,组长是个大个子,很少见他唱过,倒是爱打蓝球。这个组都是男同学,组长起头:“我们走在大路…………”还沒起完自己倒害羞地笑了,引起哄堂大笑。老师让他再起头,又重起:《我们走在大路上》一起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歌还沒唱完,刚唱到“…………我们的朋友遍天下,我们的歌声传四方……”他们你偷看看我,我也看看你,唱着乱笑起来,歌沒唱完,秩序乱了,老师生气了,喊一声:“二组全起立,门外罚站!”这两排桌同学都笑不敢笑眠着嘴给我们使个眼色儿出去了。
轮到我们组唱了,组长是个女同学,平时就爱唱,很从容,我们唱了:“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古树那荒草满山野,巨石满山岗……”
第四组唱了《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们唱得很好,老师表扬了。
老师说:“开始上课,外边的都进来吧!”
挨个进来,第一个同学爱开玩笑,在门外向我使了个“鬼脸儿”,他刚接近桌子,忽听“咔吧”“咣”一声,檩条断了,房顶露了天,好厚的土压着芦苇秫秸砸在二组的两排板桌和凳子上,我正好挨着二组,我是左外首个,桌边就掉了一溜儿湿土,看到他们的木板砸断了,凳子有一半儿砸坏了。老师让同学们立即撤出屋。“真是有惊无险,九死一生啊!……真感谢赵老师让我们罚站!更感谢组长不会唱歌啊……”二组的同学们在一起感叹、议论……
我更纳闷:“世界上竟有这等巧事”……
这时房四周来了好多人,支书、队长都来了,和老师商量如何修房的事。
来了三个老太太,她们都信佛,说是赵老师德高望众,上天有好生之德,孩子们室外罚站是支使赵老师让孩子们躲灾的…………
同学们乱笑话她们“迷信,”都说这是赶巧了。
我也这么想:“多亏赶巧了……”
散文《故乡》【四】
知足常乐乐清闲:
一九六四年我们村家家户户盖房子,由于条件艰苦,无从买砖,都是保留旧墙基往上盖,几乎每家都买了两大件儿,一是脱坯模子,二是打坯模子带石杵,村北三十亩高地还有沟里全是“坯摞子”。一个盖,每户都盖,各家亲戚朋友都是来帮干活的,俗话说“脱坯盖房,活见阎王”。一点儿不假,别说大人,我才十五岁,一天下来也觉很累,可是睡一夜就没事了,第二天接着干。全村的房子几个月都盖起来了,住上了自己参加新建的房子,满觉得自豪,象做了一场梦。
那时家乡的人们在艰苦环境下,既不认输,也不泄劲,在自然灾害面前更能体现上一辈人的克苦奮斗精神,既苦中寓乐,又“自负、强”字当头。请看那时的三句顺口溜:淹了玩船,旱了淋盐,不淹不旱种庄田……
散文:《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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