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的生活里充满侥幸,爱意长存。
每当我想起一些往事时,就会觉得过去与现在没什么不同。这可能仅仅只是对我个人而言,在我的记忆里,2020年的那个晚上,夜空中如同白炽灯泡的月亮就仿佛我昨天才看到过的一样。
那是一个夏夜,气温正值一年中的顶峰,即便太阳早已落山,可空气里还是残留着它的余热。我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炎热的气温让我心生倦意,我抬头看看天,黑色的幕布上星光闪闪、月明如昼,真难得有这么晴朗的夜空。
我沿着小路从自家楼房的后面向前面绕去,一心只想回到家里赶紧休息。也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脚下“喵”地一声。多亏了那晚明亮如珠的月亮,我急忙低下头向身边看去,就在墙边,我看到了一只小猫,它小极了,不比我的手掌大多少。我弯下腰盯着它,它也仰起头盯着我,它很勇敢,没有丝毫露怯。我想蹲下来摸摸它,可觉得还是算了,天色已晚,还是各自休息吧。于是我走了,绕过楼房,来到了单元门前,就在我刚迈进门口时,又是一声“喵”,我回过身,发现那只小猫跟了过来,就站在我身后,接着,它又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饿了?”我说,“跟我走吧。”
正好我家住在一楼,这也省去了这个小家伙爬楼梯的力气,它大摇大摆地跟着我来到了我家里,倒是不见外。
“你在这儿等着。”我说。我来到卧室换好了衣服,走出来看见它正乖巧地趴在门口,这时我才看清它是一只三花猫。
我来到冰箱前,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几片中午时吃剩的猪肉肠,我把这几片肠扔在了地上。上一秒我还担心它如果不喜欢吃,我身前的这个冰箱里也没什么它能吃的了;下一秒我就看见它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来我多虑了。我又给它接了一些水,它同样急急忙忙地舔了起来。我说,“你慢点儿。”
“喵喵……”它说。
“你从哪儿来?”
“喵喵……”
“你妈呢?”
“喵喵……”
我听不懂它说了些什么,可奇怪的是,我好像又听懂了。
吃饱喝足后,它开始在屋里闲逛,满眼都是好奇心,我看着它一会儿闻闻这儿,一会儿瞅瞅那儿,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片刻后,我就犯了一个在那一天,甚至是那一年里最离谱的错误。
人总会犯错,我觉得似乎人这一辈子做出来的错事要比对事多得多,要不人怎么能因为做对了一件事而沾沾自喜呢。我这么说并非在为自己开脱,我已经承认了那是一件错事,问题只在于,人往往在做大多数错事之前,并不能意识到那是一件错事。
我做的错事就是,我给那只小三花洗了个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我只是想同它一起做一些事,又或许单单是因为我自己想做一些事,反正我给它洗了澡,把它扔进了温水里,它在水里来回翻腾着,在我给它抹洗头膏的时候它已经把翻腾变成了挣扎,我用力摆弄着它,并没意识我到底在做什么。
直到我得意洋洋地给它擦了身子,打开吹风机对着它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它那两颗明亮得如同玻璃球一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它立在墙角,小身子随着吹风机的嗡嗡声不停颤抖着,在那一刻,我倒像是一只猫,而它,更像是一只无处可逃的老鼠。
突然,我的内心里涌上了一股似曾相识的自责,那是我曾经无数次做错了事以后的愧疚感。我赶紧关了吹风机,我去用手抓它,我想去安抚它,可它却在吹风机没了声响的一刹那,就跑掉了。它跑到了门口,紧贴着门;它卷着身子胡乱地甩了甩身上的水,四条腿仍在颤抖;它警觉地看着我,似乎意识到了它也做了一件错事,就是它不该跟着我回家。
我看着它,自己嘴里念念有词,如今我已忘了那时我对它说的是什么了,总之是它听不懂的语言;它用爪子抓挠着防盗门,一边警惕着我靠近,一边喵呜喵呜地叫。原来,我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我满怀歉意,打开了自家的防盗门,它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全身湿漉漉地跑了出去,我跟着它,看见它逃出生天般地钻到了一辆汽车下面,等我弯下腰再找寻它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
我在楼下转了转,确认它已经消失不见了,东南西北任意一个方向,总之,它逃走了。我在心里想,好在现在夏天。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朋友,朋友说我对这只猫做了一件它最讨厌的事,我说,“那能怎么办呢?我已经做了。”
我不想再对这件事多说什么,我只对朋友说了那么三言两语,也没再去向另外一些人提起,我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有伤害那只小三花,或许,我伤害了,可从我视角来看,并没对它产生什么损害。
可是,我又错了。在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我都觉得自己心神不宁,你可以说我矫情,然而我确实如此。我想对它说声对不起,即便它听不懂;我想再听它喵呜喵呜地叫上几声,即便我也听不懂。
我怀着这般愧疚的心情到了中午,我心里的自责随着外面的气温升到了顶点,我想找一件什么事来缓解我的情绪,可我却找不到,那时我正在写小说,然而那个上午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写出来,因为我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情景。我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从来都是。
中午吃过饭后,我走出家门扔垃圾,我站在垃圾桶边四处张望着,除了那些每天都能看到的花花草草,什么都没有。我又抬头看看天,万里晴空无云,只有一个神经病般的太阳在照着我,照得我感到恶心。
于是离开了垃圾桶,眯着眼睛走进了单元门,我感到万分沮丧,感到不知所措,感到无所适从,我甚至有些迷茫与凌乱。终于,太阳不见了,它不再对我发疯了。我站在自家门口,大口喘了喘气,就在这时,我的余光看见一个小家伙,它出现在了楼梯台阶上,我扭过头去,仔细地看着它,然后说,“你又回来了……”
是的,那只小三花回来了,我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把它拎了起来,它没有躲闪,于是我又把它带回了家,它又开始在我家里乱转了,谢天谢地。我不是个唯物主义者,所以,感谢神明。
我再次喂了它,再次给它接了水。我带着它来到了我的卧室,我俩在床上玩了一会儿,它看上去要比昨天晚上活泼许多,它上窜下跳,东跑西颠,真是可爱。它在我的床上来回打着滚儿,然后跳到窗台上打着滚儿,接着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后,又回到了我的床上依旧打着滚儿,它可能在打滚儿中找到了无穷的欢乐,而我在它打滚儿的时候注意到,它是只小母猫。
她累了。在经过了一上午的思想折磨后,我也有些累了。我躺在了床上,她就趴在了我的胸口上,她看着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看着她,看着看着就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跟女孩道歉了,语气有些生涩,希望她不要介意,可以原谅我。
她睡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就醒了,她又开始满屋子乱逛了,最后,她来到了家门口,冲着我喵呜喵呜地叫着。我听懂了,于是我打开了门。
我俩来到了楼外面,我坐在楼道口,她在我的身前走来走去。下午时外面的阳光异常灿烂,照得花坛里的花都鲜艳了几份。她似乎也喜欢那些花花草草,于是她就跑进了花坛,而我没有跟去,我只是看着她,内心极其平静地看着她。我看见她在追一只蝴蝶,看见她钻进了花丛里,看见沿着花坛边,小心翼翼地溜走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也没再刻意地找过她。她看上去并不脏,我不清楚她有没有家人或是主人,我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回来,如果她还记得我这个“坏朋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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