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下山虎的大火，伍起和他的伙伴们很懵。
邢原宗更是不料————自己作为局外人，最后成了局内人。
潮汕有个习俗，在孩子未满十八周岁时，大家会为其举行成人礼。这就是潮人所说“出花园”。
一开始伍起说到普宁大坝镇，后来伍起的师兄————也就是伍姬的丈夫，因为孩子出花园的事到揭东霖磐，大家在霖磐聚。
伍起跟原宗说，近来需要药物控制睡眠。外面老乡那里不太敢越线，只能按照亲人的交待，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拿到只能在医院在医生指导的条件下才能服用的安眠药。
原宗很不习惯揭东人的冷漠，觉得比惠来普宁的差太多，到时孩子们还可以。
师兄姓许。听伍起说人家在广生活后回乡。他们一行人是在赖师兄父亲的广州相识喝茶。
“岸仔很用功的，但就是顽皮些。”妈妈跟师兄说。
原宗:“这不是爱阅读吗？”
大人看着自己，孩子多少有些得意地问了问妈妈:“妈妈有没有读过《一千零一夜》?”
妈妈看着师兄:“在广州生活久了，孩子家乡话不正宗。”接着妈妈转头看了看孩子。“读过。”
“那妈妈有木有特别喜欢的故事?”
“有啊！”
“那说一个听听。妈妈。”
“从前阿拉伯有个地方，很多人在这里终生郁郁寡欢，经常哭泣。”
岸仔:“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因为好奇做了不该做的事，后悔终生。有个人照顾他们，并招聘别人照顾，特别吩咐不要表示好奇，不要问他们为什么哭泣?”
孩子越听越入迷，问:“那后来呢？”
“后来被招来工作的不听劝告，强行打开屋子某个地方，于是进入一个神奇的世界。”
“有多神奇呀?”
“他被女王相中，就做了她的安(潮语“丈夫”)。”
孩子坏笑:“吃软饭。”
大家微笑地看着孩子。
“后来啊！女王告诉他不要打开某个地方……”
“但他就是不听。”孩子自以为聪明。
妈妈:“于是他到了很危险的地方。失去了所有，包括女王，最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故事结尾是……”
“他和那些每天都哭的人一样终生后悔，需要别人照顾。”
岸仔:“所以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过于好奇。”
妈妈:“也不是这么说。好奇有时也让人容易发现问题。把你的书皮扒开。”
于是书皮写着“语文”的书这才被妈妈发现是《一千零一夜》。
妈妈:“之前忙，顾不上。但出花园了再这样弄虚作假就等着我叫你肉疼。”
“哈哈！这小鬼。”客人们微笑里带着赞赏。
“林妈妈也厉害。”
林妈妈看到许师兄父亲送过来的礼物，神情奇怪，说:“老许这么关心孩子出花园的事啊！除了华为笔记本，连供奉老爷用的盘子都叫你送来了。”
盘子圆圆的，印着图案，潮人一看就会想起这是拜神经常用的盘子。
“许峻，明晓怀孕了没有？”很奇怪，林妈妈问师兄妻子怀孕没有，明显叫许峻师兄不悦。
“老板，您叫什么？”
伍起:“伍起。”
孩子:“这名字好……”
“感谢。”
“好记。武器武器。”
师兄:“叫人家大哥哥，不要从外面学回来那些。”
原宗:“师兄认真了。东莞那些一天到晚这么打招呼。”
在白塔上车后，大家到了流沙，最后到了大坝。
“我在珠海听里湖的靓女说大坝是普宁后花园啊。环境怎么这么差?”
“后花园就是说普宁建设差。”
“勃直真的是卖过楼的，知道那些话术。”
或许是邢原宗有些抑郁质吧，对比揭东热情待客的林妈妈，他觉得许峻家里那些人很不友好。
“你刚才如果不提醒这是河道，我看满是阳光与草地就以为这是草地，兴奋地跳下去了。你家人没感觉的。”看着枯竭的河道杂草丛生，伍埋怨道。
看了看伍起，师兄说:“这是你的肇庆朋友?他说我家人带着从坟墓带出的忧伤。”
伍起陪笑:“初出茅庐，说话不经大脑。”
师兄让勃直和原宗到一边，然后和伍起说事。
看到屋里有很多壁画，原宗不解。勃直说这是潮汕民居，古代是有钱人居住的。
“画上有很多古代故事，看，这是刘备娶亲。”勃直还真当自己是导游。
“噫，这是……”看到一副油画，勃直愣了愣，只见里边一群人在黑夜中似乎巡视什么，一位位，包括不起眼的孩子，都神态鲜明。
“这是荷兰画家伦勃朗的名作《夜巡》。伍起喜欢，没想到……”
“没想到师兄也喜欢，还在中国画中这么一摆这外国画。”原宗插嘴。
勃直若有所思:“听伍起说，师兄和妻子关系恶化。”
原宗:“新婚不久，至多就是闹别扭。不至于吧？”
“就伍起所说的，伍姬婚前婚后判若两人。”
“怎么判若两人?”
“在林家，我们几个和孩子在玩闹时，大厅里林妈妈和师兄聊。我上厕所他们入神了没发现。听了很久。”
“听到什么？”
勃直:“师兄不想说得直白。于是讲了一个他们的民间故事。”
“说的什么？”
“说在潮州古代，丈夫在外奔波，妻子在家纺织。结果每次吃正餐都看到妻子辛勤纺织，不像附近的女人只顾吃饭逗孩子。”
“那就是想说伍姬贤惠。”
“不是。相反。妻子死后，丈夫翻遍房子，没找到纺织品来给妻子入葬。就快找官府说可能遭贼时，邻居大妈就说了真相。”
“真相是?”
“妻子看丈夫回来才工作，展示自己不错，其实根本没有纺织成品，连织好的半成品都被懒惰妻子撕开，用作原材料继续表演。购买原材料的钱用处对不起丈夫。”
“这就是潮州人‘懒女人三餐纺织勤’的劝诫故事。”
原宗:“这么说，师兄的妻子很能弄虚作假!”
“嘘。小声。”勃直觉得原宗实在好奇，多少看不惯。
原宗:“那伍姬呢？”
“听说回娘家了。不知为什么————师兄的爸爸是广州同乡公认的有大智慧，不应该看不清儿媳的面目。”
“师兄和伍起进来了。”
师兄:“你们进来不坐的。”
“呃……”
鸭屎香被泡好后，大家就开始聊。
勃直:“这么巧，伯父伯母出去了，嫂子也不在这里招待。”
许师兄白了汕头兄弟一眼，接着伍起冷冷说了一句:“师兄父母不在，师兄才叫我们几位过来住。”
“至于伍……明晓，她去揭阳西湖了。”
勃直:“在中山不怎么听同乡说揭阳的西湖呀。”
“外地的潮汕人都只能算半个潮人了。”伍起说。
“怎么说的。到底不如苏州惠州的。”
坐下后，外国的画就吸引了伍起的注意。
“啊，是《夜巡》。”
“是的。”师兄笑着看伍起。
“我们俩相互影响。上学时伍起喜欢，影响了我。”
端量过后，伍起看到一个老式的箱子，是那种番客(潮人下东南亚谋生被称“过番”，这类人被叫“番客”)爱用的行李箱。
“你爷爷的行李箱啊。”然后伍起径直打开行李箱，看到了牛皮纸包裹着一块块东西。
“不要随便打开。”师兄急了一下。“我们家的人在爷爷去世后不怎么打开人家留作纪念的箱子。”
勃直:“老人刚走的啊。”
师兄:“苦了大半辈子。因为老人大限将至，我才提前结婚。”
勃直到底是个脚踏实地的汕头男人，很快地变得严肃:“提前结婚，影响不大吧？毕竟婚姻大事很是考验经济。”
“女人嘛。大家懂的。”
伍起:“师兄在婚前，带人家游成都看熊猫，到西藏珠峰向人家求婚。”
师兄苦笑。
看到师兄的尴尬，伍起暂时不说某些内容。“追求女人太烧钱。”
“呵呵。”比较随性的原宗此刻也知道该怎么注意用词。
原宗:“你们的下山虎有些不一样。”
勃直:“严格来说，是在此基础上建的富人之家。这该是南洋(东南亚旧称)番客的功劳吧！”
师兄:“是的。感谢。爷爷应得的。”
伍起掏手机时，一不留神掏出了母亲那天和原宗求来的护身符。
看见了的师兄问:“普宁的阿姨知道你回老家，就求了个啊。”
勃直:“我就说伯母多此一举。回到潮汕，自然有很多神仙保佑。你看师兄笑了。”
总是闲聊，师兄是颇不好意思的。于是师兄提议开台。
看着朋友，原宗不怀好意地似乎“四人不开台。”
伍起:“我们不是……”突然，伍起想到了什么似的。“我去一趟卫生间。”
在外面实在累。师兄还真是平静如水————尽管这水有波澜，倒也显得师兄的儒雅不是装出来的。一行客人倒也暂时忘忧。
“伍起，你女朋友最近好像没什么消息啊！”
“玩得兴起，说什么女性。”勃直没有多想，倒是伍起又一次不想提，引起了原宗的注意。但原宗想了一下把牌打出去。
在高铁上，原宗看到伍起久违的惬意，就多问起来。
“你不太想提女朋友。分手了?”
伍起不想说太多，扔了一张纸给邢兄弟。
原宗很快辨认出这是伯母给伍起的符。只不过，他意外发现了上面的字。字体漂亮。
“那天，你说了一起划船后，我从做医生的老乡那里得知你拿了安眠药。不敢喝你给我的水。看来你是要学《美国的悲剧》里的渣男，希望我在船上沉入水中。我们分手吧。再见。再也不见。”
“太可笑了。这令我忙着去趟厕所。”
看了看原宗后，伍起就强调:“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四人不打麻将。听了你的话，我就觉得我妈有点奇怪，就展开平安符看。”
“你妈和她真是搭。”说完后原宗就看了看窗外。
有好一阵子，大家都难得静心。
“咦。外面有潮汕民居起火。”
“伍起，你看什么?”
看了看窗外，伍起叹了叹“不会是师兄……”很快地，伍起认真看了信息————
“伍起，觉不觉得用牛皮纸包装尸体不容易事发?
潮州同乡被广州的牛肉店派到宁夏的养牛场，回广前负责人说带一块留作纪念，于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怀疑，就用牛皮纸包装。
我累了。真的。
感谢你能回来，还带着两位朋友过来看我。
真的。当初不应该不听你的。
她真的很自私，利用我们对爷爷的关爱，好意思怀上他人的，来跟我结婚。在此之前还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和我说四处走走。好在爷爷积蓄足，我不至于因财生恨。但我不能接受林姨居然和我爸有交易，当初大人说好了一起应付爷爷，好让爷爷看在二儿子有儿子的份上多分一些资产。
她竟然是我爸亲生女儿。
她之前还希望用你来要挟我。但知道身世后，就变本加厉。我焦虑缠身，这才想到我们的出生医院通过关系拿些药物。还真想过通过药物把她给解决了。到了孩子出花园这天，我跟阿姨确认之后，更加轻视生命。她那因犯了大错而有的神情和小时候的我见过的一模一样。”
“不至于吧。他是很强悍的。我应该回去。”
看到伍起表情明显不对。原宗就多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回去多呆。”
“为什么?”
“外面的人太复杂。想清静下。”
原宗是感同身受的。“你妈同意就好。”
“她会同意的。”
“那你女朋友呢？”
“会好好说的。大不了让她也过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样大家打量彼此，都心事重重。
“原宗，有没有想过成人礼有必要举行?”兄弟忍而不发，一下子打破寂静，就让兄弟开始活跃。
“我觉得有必要举行。真的。很多人真的成年了其实还不合格。”
伍起:“的确如此。我们似乎都缺，但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像合格的成年人去处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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