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总有一些时刻,那些过往就如电影般清晰,在你眼前一幕幕上映。儿时的记忆,是被一个个节日串起来的。中秋、春节、端午、中秋……年复一年……
商家是节日的预告者,当超市里摆满玲琅满目的月饼,你便知中秋快来了。月饼下架,中秋也就彻底结束。剩下的是包装精美的月饼,留或不留,都是个问题。
小时候的记忆可就浪漫多了。虽然我们没有圣诞老人和礼物,但每一个孩子对节日的迫切期待并无二致。妈妈指着夜幕上的月牙儿说:“待月亮最大最圆的那天就是中秋节了。”
于是,每晚看望月亮就成了我和弟弟的睡前故事。桂花树、小玉兔、嫦娥姐姐也一点一点在我们的期盼中露出了身影。
待日子近了,弟弟总是迫不及待追问妈妈:“妈妈,妈妈,今晚的月亮最大最圆,明天可以过节啦!”
妈妈笑着摇摇头,看弟弟一脸失望,便问道:“你为啥这么想过节呢?”
我抢先回答:“他肯定是想吃糍粑了!”
中秋吃糍粑是我家乡的习俗,而制作糍粑的过程便是我心中的中秋节了。
在我家乡,做糍粑有几点讲究:糯米一定要是刚收的新稻米,提前浸泡一晚上,用木制蒸屉蒸熟;趁热放入石舀里,再用芦竹棒把饭粒舂烂至胶状;而这每一步都在奶奶的指挥中完成。
当奶奶的灶火上飘出新鲜稻米特有的清香时,她的几个子女带着家人和月饼就已聚齐。
大家虽久未见面,但很快就找到了小蜜圈。两位姑父与我的爸爸和叔叔们聊着他们的家国天下;姑姑们则与我的妈妈和婶婶们聊着儿女情长。
爷爷奶奶则带着我们一帮孩子清点他们珍藏的美食;一会儿夸哥哥长高了,一会儿嫌姐姐太瘦了;一会儿催我们“快吃呀”,一会儿喊我们“慢点儿,别噎着”……
一番热闹过后,大家开始摩拳擦掌,各自占位,对他们来说,是早已训练有素。厨房里蒸汽弥漫,饭香扑鼻,石舀和芦竹棒早已沐浴完毕,整装待命。
妈妈和婶婶将蒸好的糯米饭连同纱布抬起,顺势导入石舀,蒸汽喷薄而出,让各执一根粗圆的芦竹立于两旁的爸爸和叔叔,好比齐天大圣般腾云驾雾。只是他们手中的“金箍棒”打向的不是白骨精,而是白白的糯米饭。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两人你来我往,发出闷闷的“咚、咚、咚”声。
妈妈蹲在爸爸身旁,婶婶蹲在叔叔身旁,他们的手边各有一盆冷水。爸爸每捣一下,妈妈从冷水中抽出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手从石舀中抓起热烫的饭团翻了一边。
此时,叔叔的芦竹已经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婶婶干净利落地把饭团又翻了过来。我们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而他们却若无其事地边干活边打趣着。
不一会儿,又换成了两个姑父和姑姑的表演。他们就这样轮换着,直到把一颗颗饱满的饭粒变成软糯香甜的糍粑。
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那是我见过的最精彩最自然的分工合作,不只是夫妻间的信任和默契,还有兄弟姐妹之间那剪不断的血缘纽带。
我已不记得热腾腾的糍粑蘸着红糖的那份香甜,我也不记得已有多久没有吃过家乡的糍粑了,但我一直记得爸妈他们制作糍粑的情景。
我被他们合奏的“咚、咚、咚”声迷住了……直到我离开家,离开那个村庄,便再也没有听到过这首“家的合奏曲”。
我的他乡是没有节日的,因为曾经的节日是那样的让人满足,岂是超市里的商品和电视里的节目可比拟的呢?
中秋的糍粑、春节的元宵、端午的麻花,每一样都是从土地到餐桌的神话,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一家人亲自做出的食物更有滋味。
我记忆里的中秋是什么?
是爷爷奶奶家厨房的热汽腾腾和饭香阵阵;
是爸爸妈妈默契合奏的“咚、咚、咚”声;
是姑父姑姑回家时带去的圆圆的糍粑!
想托月亮捎句话,问问院落里的石舀,何时才能再现那首“家的合奏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