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五

正式认识卢佩佩是在军训开幕式的时候，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认识我了，但是我认人记事的能力差得可以，完全不记得之前的插曲。

一大早辛涵把偌大的班级丢给我，便去主席台彩排军训接旗仪式了。走之前告诉我整理好队伍后把大家带到会场上去。百余人的队伍，怎么样都排不整齐。我的个子本来就不高，后排的男孩子成片的站在一起聊天，完全不理会我。入场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临床系还是第一个入场，其他院系的队伍站在我们的后面，也乱哄哄的嚷成一片。我有些急了，但是喊了几遍，还是没有人理彩我。
卢佩佩是在这个时候从队伍里挤出来的，她走到了我的身旁问我，她说：“俞乐，需要帮忙吗？”
她高过我大半头的个子，站在我的面前低头看我，我完全是焦头烂额状：“要怎么帮？”
卢佩佩环视了一下四周，操场入口的地方除了有拦截车辆的球状石桩，没有任何可以助力引起大家注意的东西，我问她：“你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卢佩佩边说着边一跃而起跳到了石桩上。球形的表面，她却站得很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喊了起来：“都别吵吵了！不嫌丢人是不，小学生都会排队，上个大学就张狂的什么都不会了是不，后面的都给我把嘴巴闭上！”
后排的一个男孩子很不屑的回应她：“谁耶你？凭什么听你的呀，我们不会排队，要不您教教我们怎么排？”
“奶奶的，”我听见卢佩佩在我耳边低声的骂了一句，然后她火速的弯下腰脱下一只鞋，扬手便将鞋扔了出去，鞋子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男孩的头上。人群里瞬间迸发出强烈且一致的笑声，丢鞋的余力带动卢佩佩失去了重心，顺势从石桩上跌了下来，我接住她，发现她居然气哭了，她挣扎着推开我，带着哭腔喊：“临床系的脸都让你们给丢没了！”

于是这个早上，我认识了卢佩佩，临床系的同仁们认识了卢佩佩，整个柏棉医学院的大一新生都记住了这个丢飞鞋的女孩。而卢佩佩认识了那个被鞋打中的男孩。

站在辛涵的办公室，我突然就想起了九岁的自己。只是这一次，不只是我一个人。
辛涵还没有来。开幕式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声音不大，但是很生气样子，他在电话里凶凶的说：“整个主席台上的领导都看见了，这下出名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开幕式完毕在办公室候着我，开学第一天就给我丢人现眼！”
我悻悻的挂掉电话，很多年没有被人说过了，感觉很不好，我想着到办公室我就告诉辛涵，以后班级的问题别让我负责了，本来我就不擅长，也没兴趣。然后我感觉身边有人在看我，我偏过头，看见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侧脸对着我，我们穿着统一的军训服，她把帽子斜着挂在脸上，只是偏着头并没有在看我。我看着她怪怪的样子，感觉蛮可爱的，她用余光瞄到了我在看她，扶了扶帽子，她对我说了句：“晒脸。”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升起的太阳散着撩人的光，正对着我们的半面脸晒着，于是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被呲了？”她依旧偏着头问我。
“什么？”我没听懂她的意思，反问她。
“嗯，忘了你不是东北人了，‘呲’，东北话，就是被骂了的意思。”
“哦，嗯，被骂了。”
“别当回事，又不怪你，都上大学了，谁还听谁的话呀，拿谁当高中生呢，他刚当辅导员，较真儿是一定的。”
我又没听懂，但是猜了一下，我想“较真”大概就是认真的意思。于是回她一个微笑，表示谢谢。
散场的时候，我准备往办公室走，她又闪到我面前补了句：“他爱说嘛说嘛，你别理他就成。”
我说：“好。”想了想我问她：“你叫什么呀？”
“刘格雷。我吃饭去了，饿死了，大早上的折腾人。”然后她便闪到人群里了。
“我叫俞乐。”我向着她的背影喊。
远远的她头也没回的回了我句：“我知道。”很粗犷的声音，很粗犷的东北女孩。

卢佩佩一直用恶狠狠的眼光盯着男孩，男孩看着鞋尖，辛涵恶狠狠的盯着我，我做无辜状的站着，很坦然。说实话，我也不觉得我有错，从小到大，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认错，尤其是在我没有错的时候，我可以在书房里待三天，也可以在办公室待三天。
我们保持这样的状态好一会儿，辛涵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说说吧，都怎么个意思。”
“我错了，我帮倒忙了。”卢佩佩态度很好，辛涵话音刚落，她便马上认错了。
“卢佩佩，帮忙是好事，作为同学，主动帮助俞乐整理队伍是好的，但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方法，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能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动不动就丢鞋子呢？”
“丢鞋不怪我。”
“导员这事怪我。”
男孩基本上是和卢佩佩同时说出来的，卢佩佩并不领情，一脸的义正言辞，又狠狠的瞪了男孩一眼。
“重晓。”辛涵拉长语气，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形容一下他的恶劣行为。
“是，导员。”男孩抬起头，正好撞上卢佩佩的目光，又央央的低了下去，近一米八的个子在卢佩佩面前矮了好一截，“不怪卢佩佩，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起哄，佩佩也不会气的丢鞋子，要批就批我吧。”
“要批就批你，说得倒挺大义凛然的，恶劣影响谁负责？怎么说你们好呢，做事之前都不知道想想，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年纪？上大学了，该懂事了。”
“是，导员说的对，我们太幼稚了，太不成熟了，太...”
“别贫了，回去写检讨去，五百字，晚上班会脱稿。”辛涵打断了重晓的话，直截了当的把他打发了。倒是重晓一副不是很想离开的样子，辛涵疑问的看他：“嫌五百字太少了，不够你贫的？”
“不是不是，导员你看，错在我，这也罚我了，就，不用罚卢佩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