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卡（八）
文／木依岸
星期六大约十点，柳蓉坐公交车来到偏斯尼蛋糕房。昨晚经过这里看到它关门了，她还有些不确信。她向附近门店的人打听，人家说就这两天关门的。老板跑了，欠几百万的房租和员工的工资。其中有个女孩告诉她说她以前在这家店上班，当初她看到他们不按时发工资，就辞职了。“他们还欠我一个月的工资呢。真是龟孙子，活赖熊。”
“你看嗨，这家店装修得这么好，位置也是在繁华地段，我们还以为它准得存活个十来年吧，所以才充卡的。没想到会这样。”柳蓉抱怨说。
“装修好还不是忽悠人的。好在我充了卡，经常买，卡里钱也花的差不多啦。”“你们这是近，经常买。我们远，路过这里时才想起买一下的。”柳蓉说。
“那你明天再来看看。十点之前来，来早了也不一定开门。这两天他们会抽空来搬东西的。”有人提醒她。
下了公交车，柳蓉向偏斯尼走去。她的面容木然，内心忐忑，仿佛有十五个吊桶在那里七上八下。她怀着一丝希望地走去，那几十米的平坦大路，像陡峭的山崖或者摇晃的吊桥。她的心多次因惊慌而失措，因痛苦而悔恨。近了近了，她不得不抬眼看那个涂着鲜艳色彩的门店。恍惚间，大门是开着的。她的心里一阵窃喜。再定睛一看，大门像一个哭着的脸，紧闭着嘴巴。
柳蓉失望极了。她在店门口来来回回地转着。不时有过路的人经过，惊奇地问，这个门店怎么关门了。
“是整修，你没看到大门贴的告示吗？”从左边小巷出来的一个男人说。“什么整修啊，关门啦。报纸、网上都登啦。”一个过路的女人说。
“幸亏我没充卡。”路过的人议论两句就走啦。
柳蓉还在门口等着。“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吧，”她看着那个紧闭的门，想着心事，“唉，我为啥去充卡呢，就算充了没错，为啥不经常来消费呢。来过几次吧，每次都买那么一点，不舍得啊！早知道这样，还有什么不舍得的呢！”
事上如果有后悔药的话，柳蓉此时的痛苦，那只有买后悔药可以医治喽。
“唉，这个店也TMD关门了吗？”一个头发烫着螺丝卷的年轻女子骑着共享单车路过，停下来说。“你也在这里充卡啦。”柳蓉走上去问。
“没有，我前段时间在一个美发店充了一千的卡。那个店也是没开业几天就TMD关门了。老板跑了。”
“这事咋这么多啊！”一个骑电动车后座上坐个孩子的年轻妈妈急冲冲地停下来，把车停好。
“你最好让孩子坐前边，别坐后边。”柳蓉好心地提醒她。
“我在这里充了五百元的卡，不常来，今天路过想买点蛋糕，发现咋关门啦。”年轻妈妈说。
“不光是这个店关门，最近关门的多了。还有几个健身房、酒店也关门了。我的一个朋友在一个刚开业的健身房办了几千块钱的卡，没过半年，那家健身房就关门了。”一个刚过来的四十来岁的女人说。
“都是骗子，肯定是有预谋的。”螺丝头说。
“怎么不报警啊！”四十来岁的女人说。
“报警也没用。这些人说不定卷款外逃了。再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小钱，够不到立案的份。”
“一个人是小钱，这么多人被骗，也是不少的钱啊！”年轻妈妈说，“来咱们几个建个维权群吧。如果有消息可以通知一下。”
“我没带手机。”四十来岁的女人说。
“没用。还维权呢。说不定都是一伙的。”螺丝头说完，骑着共享单车走啦。
维权群没建成。最后年轻妈妈让柳蓉记下她的手机号，说，大姐，有事通知下，俺住的远。
年轻妈妈抱着一丝希望带着孩子走了。四十来岁的女人等一会儿也走了。柳蓉看到偏斯尼门店右边停一辆小型三轮拉货车。拉货车上刷着彩色的广告牌，“偏斯尼”几个字非常醒目。
“偏斯尼，偏斯尼。砸了它的车。”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人站在柳蓉身边愤怒地说，瘦瘦的男人说完话，就四处找砖头。过路的老人阻止了他，“你可别砸车，砸车了，你可得赔。那边有警察。”老人说。
“我他妈陪个熊。俺老婆在这里充两千块钱的卡，还没用几下呢。”
“他这才关门两天，等等吧。”老人说。
“看什么吊名字，还他妈真是‘骗死你’呢！”瘦男人说完，跺跺脚走啦。
柳蓉想，我也不能傻站在这里啦。总不能一天的时间赔在这里吧。还不是白等嘛！
柳蓉在附近的街市转着。她很少转街。今天她要在这附近好好转转，消磨时光，等等看偏斯尼到底今天是否开门。或许它真的在整修呢。她在心里侥幸地想。她在街市上转啊转啊，从一个店转到另一个店。十年前这个繁华地段每到星期天比肩接踵的景象不见了。可能是城市越来越大，人们被分散到东西南北、三环四环的缘故吧，还有就是网购。人们在家里拿着手机就可以购买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商品。淘宝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吃穿用度应有尽有。现在还有网上代购员每天在微信群里展示着商品，引领着特价消费。无论你会不会网购，加个群就可以了。近年又实兴了美团。在家里坐着，想吃什么，美团一下，外卖很快就可送到。据说现在一些年轻人，一天三顿都吃外卖呢。这样小吃店的人也少了。
眼看晌午了，柳蓉进了一家冷食店。店面不大，收拾得很干净。一个年轻人站在盛装食物的柜台后边。柜台尺把宽，一米多高。分四层，一层一层有序地摆放着用木签串在一起的食物。她要了一串鱼豆腐，一串鲜蘑菇，一串鲜莲菜，一串鸽子蛋。老板把这些食物放在一个印花漂亮的一次性大号纸碗里，端给她。桌子旁边的竹桶里有一次性的筷子。
“唉，偏斯尼怎么关门啦。”
“关门了吗？不知道啊，不常去那里。”老板说，“他们的生意看着不错啊！”
“说是整修几天。不知过几天还开业不。”
“整修也不必关门啊。那么大的店面一般不应该随便关门的。”老板说。
“我在那充的有卡。真气人！他们一关门，恐怕这卡要泡汤吧。”
“唉，最近这样的事很多，阿姨，你充了多少啊？”
“不多，不过损失也是八九百吧。”
“唉，阿姨，想开点。别气坏身体。身体更重要。”
“以前一位老大爷经常到我这店里来。这有一年没来了。后来我听说，老人家去世了。就是被气的。他被忽悠买保健品，花了几万。后来发现没效果，想去退货。再到保健品商人设在酒店的办事处。发现人走室空，电话关机。老大爷从此郁闷，半年后就不再了。”
“唉，这些骗子良心是被狗吃啦。”
“人啦，没有信仰不行。如果有信仰，内心有了畏惧就不敢做坏事啦。”
柳蓉走出冷食店，又转了服装店，鞋子、内衣店。每进入一个店，她就对店主说偏斯尼关门、她充卡泡汤的事。别人安慰她几句。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祥林嫂叙说阿毛的故事。她精神有些恍惚，神情憔悴。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到偏斯尼门口看看，像一个人在等待挚爱的情人约会，等待出国的亲人归家，等待远方的朋友来访。像一个每天忙忙碌碌的人等待国庆、十一小长假，等待节假日星期天。像一个发了很多奖金的人等待过年购物的狂欢，等待外出旅游的放松。像天空等待冬日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像大地等待夏日的雨水酣畅淋漓地降落。她等待着，等待着一切美好的事物从现在开始，等待真善美的心灵从此时出发。等待人与人之间的坦诚相待，等待这个世界不再有欺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阳光公平的商户关系。
等待，她从清晨等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月亮升起。街市成为灯光的海洋。而偏斯尼的大门紧紧关着，关着……偏斯尼的大门在一片灯光的暗影里，像噩梦一样黑暗，沉睡不醒。
尾声
：某天中午柳蓉经过FP水果店的门口，大门上贴着房屋转让的告示。告示下方贴着一个退卡联系的手机号。柳蓉在心里黙记着号码，回到家后，她试着打这个电话。手机打通不久，那边就有人接电话。男人说，我给你一个电话，你打这个电话联系吧。
柳蓉赶紧拿出笔和纸，快速记下电话。她坐在沙发上，拨打这个电话，不一会儿，通了。
“喂，你是FP水果店的老板吗？”
“是啊，你是退卡的吧。你卡里还有多少钱，把你的卡号、身份证号给我，我查查。”
“哦，你们咋回事啊？不是开得好好的吗？你们那个店生意也不错啊！”
“唉，别提啦。家破人亡。一言难尽。”
“家破人亡？不是说酒驾撞人了吗？”
“是啊，把人撞死啦。钱赔干啦。老婆气得带着孩子跑了。”
“哦，是这样。”
“你卡里多少钱，到时我尽量想办法，用酒还你吧。”
“算啦，算啦，不要啦。我卡里钱也不多了。你们遇到这么大困难。”
“大姐，你真是好人啊！”
柳蓉想这家水果店毕竟经营多年。可能是真遇到困难了。它和那个只开业半年的偏斯尼不同的吧。
两年后，一天上午，柳蓉随便翻看着手机微信群里的消息。忽然一个盖着公章的告示引起她的注意：
通告
2018年11月23日，X省公安厅扫黑除恶专案组对Z市L县以蔡某某为首的诈骗犯罪团伙收网，已抓获赵默默，钱某某，孙某某，李某某等犯罪团伙多人归案。
该团伙以充卡等欺诈方式骗取消费者钱财，给民众带来极大的经济损失，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为全面排查该团伙的犯罪事实，清除社会毒瘤，继续深挖余罪，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特发此通告。希望民众配合，提供线索，积极揭发，为风清气正，和谐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
特此公告
举报电话（微信）：
王警官：XXYYZZ
刘警官：wzwzzw
举报电子邮箱： JJkkpp@sina.com
举报信箱：E市公安局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办公室（王警官收）
X省公安厅913专案组
2018.11.27
此时，柳蓉想起网上流行的那句话：正义可能会迟到，不会永远被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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