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

如玉

文|冯炜莹

因为读了一本书，淘来一块白玉平安牌，握在手心里润贴沁凉，仿佛能浸到心里头去，只觉掌心玉沉沉，心亦是沉沉如止水，似如何也不会被激起慌乱的波澜。恋恋不舍地摩挲着，看那玉如牛乳，浓稠甜美，又如月，纯澈莹然。以眸相顾，则生清明；以腮相近，则生清凉；以唇相贴，则生清香。把玩过后，复系于颈项间，垂落于心房旁，与原有的青玉磕在一起，清脆声滴滴答答，宛如天上月忽然缺了一块掉在我怀，则生清喜。

淘来她，说是一时兴起，其实不然。

《诗经·秦风》中有"何以赠之，环瑰玉佩"。古时人送玉即定情，是将最纯真的一番心思送到他人手上，将明朗真心托付出去，将山盟海誓凝于这一块朗朗玉石间，只要托起，便可窥见那情思如缕，纷纷绕指间，永生永世，比舌灿莲花来，这样定情，威严圣洁，安然干净，无声胜有声。于是我淘来，觊觎着遇到心上人，我愿以最古朴的方式，赠玉定情。我知，人无声，玉有声，玉与玉放在一起清脆的叮当声，就是那脉脉含情的心跳声，懂的人自是会懂的。且听人说道，人与玉有缘。遇上属于自己的玉，养身体，养心气。直到人玉一体，玉碎则人去，人去，而玉难全。红楼梦中也有人玉一体的宣扬，更觉着这玉与人当真是心心相印之物，值得我贴身收藏着。

是以喜玉，喜人携玉。

遐想一些画面：迎面行来佳公子，朗眉星眸，一身书卷气，步履沉稳优雅，忽而俯身拾物，玉佩垂落出来，与腰间玉箫啷当作响；有姑娘舞蹈，一举手，露出皓腕，挽玉镯，盈盈不堪一握，那玉似一条溪流，潺潺于月下山间，波光粼粼。

喜茉莉，不仅是赏，还要反复摩挲它厚实洁白的花瓣。友曾笑言，不知道的，当以为我在把玩什么珍贵的玉石呢。经她提醒，再有人问我为何喜欢抚摸茉莉时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答案，像玉石。光滑，细腻，甚至把玩久了，仿佛能感觉到真玉的沁凉。要是穿针引线一朵，盈盈楚楚地挂在颈项间，真正是一块雕刻成茉莉形状的玉。又因这样如玉般，分明是清透清冷，偏能读出温柔的色泽，自打茉莉后，更是陆续爱了白樱，白梅，梨花，槐花，恨不能各折一朵串起来，时时挽着，让人也沾染上几分清香几分沉静几分清润来。

《问玉》中，孔子曰：非为玉之寡，故贵之；珉之多，故贱之。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智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而长，其终则诎然乐矣，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珪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

所以喜人携玉，更喜如玉之人，如玉之人面容温润，睿智缜密，有棱有角却不伤人，有盈有缺互不遮掩，真实而坦率。我记得，周瑜都督名瑜，字公瑾，瑾瑜意为美玉，听闻如玉般生得无暇而美，雄姿英发，盛得他人赞曰，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蒋干道，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程普曰，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由面容及其气度与学识，当真如玉，读罢，竟不知是周郎心性使得玉更冰清高洁，还是以玉为名的缘故，冥冥中将周郎引导成如此雅致之人，令他人如赏玉一般爱不释手，珍惜珍藏，不离不弃。我抚向颈项间的玉，思索着自己名字里的“莹”字，会不会也让我如玉般无瑕而清雅呢？现下不能，也要时时提醒自己做个如玉一般的人才好，不染污泥，濯清涟而不妖，叫人与我相处，如饮酒自醉。

如玉。肌肤如玉，柔和细腻；行走如玉，亭亭而立；启唇如玉，吐气芳馨。最终比不得，心性如玉。

女子如玉，当翩翩，男子如玉，当谦谦。自是沉稳大度，进退自如。

如玉之人，当如璞玉，琢之，易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