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力鞋

张大栓是学校篮球队的，一米八九，打中锋。

是体育老师最先“发现”了他的特长。一开始，张大拴老爱站在学校篮球场外看球队打球。不管是球队训练还是比赛。

听说张大拴家是农村的，能够考到县里中学读高中，成了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的大新闻。

虽说村子属于河北，但离山西近。当地人讲的是山西话，嘴里哼唱的是山西梆子。学生食堂里二分钱一大碗缺油少盐的清水菠菜是张大拴的固定菜，一杠子轧一斤的蒸莜面，他每次买“一杠子”，吃一半儿，留一半儿。不是他吃不了，而是他吃不起。那留下来的一半儿下顿吃。班里困难补助同学的名单里，往往都有他的名字。母亲常年瘫在床上，妹妹小，已经在村里给大队放了三年羊。瘸腿的爹说，女娃早晚是别家的人，大了嫁人，念书也是白瞎。

张大拴学习在全班，甚至全年级总是数一数二的好。班主任奖励过他铅笔，橡皮，还有大红的奖状。

“好好念！你一定会成为你们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小个子班主任拍着他的后背说。

张大拴话不多，别看他个儿大，可讲起话来慢声细语，一说话先脸红，跟个小女生似的。

那天，张大拴站在球场边有滋有味地伸着脖子看学校篮球队的同学们打球，一颗篮球飞到他脚下。

“扔过来，喂！同学！说你那，把篮球扔过来。”

张大拴大手把脚下篮球“捏”起来，远远地，他对球场上不客气的同学撇了一眼，单臂伸出，一使劲，只见那篮球像是长了眼似的，远远地“嚓”的一声直入篮筐！

齐刷刷，球场上那些男女队员们脑袋像是拴在一根绳上，被“钉”住似的，扭向这边，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这个一米八九的“场外同学”。

“不去！去篮球队，费粮食，也耽误课。”他对特意来班里找他的体育老师说。

“有补助。”

“真的？”

“真的！”

“额…”张大拴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快要露出大脚趾的“坎山布鞋”。

“成为了正式队员之后，球队给每名队员发一双球鞋，回力鞋！”体育老师特意加重了“回力鞋”语气。

“真的？”

“真的！那不能有假。”

张大拴成了学校篮球队的一名正式队员。

“回力鞋！这就是回力鞋？！”手里捧着那双回力鞋，张大拴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回力鞋，可回力鞋不是新的。再看看球队员的脚上，有穿这鞋的，但绝大多数没有。是同学告诉他，他的回力鞋是体育老师的！为了能让他来校队打球……

“回力鞋”！他听说过，可从来没见过。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鞋！

第一次穿上它，起跳好有弹性。

“怎么不穿上球鞋？”体育老师说。

“穿！一会儿穿。”

不知道是记性差，还是啥原因，同学们很少看到有了回力鞋的张大拴，穿他那双回力鞋上场。

远远地，张大拴脚上依旧穿着他的那双“坎山鞋”，笑盈盈地朝球场这边走来。那双雪白、干净、漂亮的“回力鞋”竟然被他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要老师看不见，张大拴是不轻易穿他那双回力鞋的。

他说，这鞋是他长这么大见过、穿过最好的鞋！不到最关键时刻，他舍不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