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那天,一片花地碰巧穿透我的眼帘。
在淡黄色的花瓣上,倒映着模糊的暖阳。
一层层温暖的倦惫散开,顺着这绚晕的微黄,渗透进我的灵魂。
缓缓扩散,直至透明。
扩散着,我的思想、我的情感都化为虚无。
只剩下一个空灵的躯壳,和一片淡黄色的花丛。
在我毫无感知之时,远方飘来一朵雨云。
那是来自远方的问候,我已经遗忘了的远方。
一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
关不上的窗户吱吱呀呀。
冷风不请自来,欢快地渗入这狭小昏暗的房间。
窗外也是昏暗,不知是拖沓而去的黄昏,还是半掩眉目的黎明。
这些都不重要,透过暧昧的光线,她已经从海浪中走来。
照旧,她提着晃荡不休的铁瓶,铁瓶里是她从远处带来的清水。
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这清水。
就像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她的到来。
在这昏暗的小屋里苦守,我只为等待那远方的召唤。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违抗这召唤,当然,除了她的到来。
她闯进了小屋,打破了等待。
用冰冷的清水灌溉我的喉咙,用炙热的嘴唇唤醒我的身体。
我在等待一个时刻,一个她不再来的日子。
所以,我总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现在,拖沓的光线中,她正从海岸线边走来。
带着泥土的昏黄,和海的腥咸。
我看见,她已经来到我的窗外。
零
那朵雨云,还未来得及挤下一滴思念的泪水,便已烟消云散。
淡淡的湿气弥漫在空气里,润新了我的眼帘。
驻步在淡黄色的花丛前,我渐渐恢复了知觉。
忽然之间,我想起了年轻时的母亲,想起了未被钢筋混凝土掩埋的荒地。
那时的草儿刚刚漫过我的头顶。
我的母亲拉着我四处探索,只为寻得几样废铜烂铁。
然而,每次看到母亲闪光的眼睛,我都以为:
我们——我和我的母亲,发现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那是不知痛苦的年岁,那是发现世界的年岁。
一
当她不在的时候,我感受到一种孤独。
并因为这种孤独而感到自由,在这自由中寻找远方的呼唤。
当她躺在我的怀里的时候,我感受到一种孤独。
一种无法抗拒、深入骨髓的孤独。
她从大海的另一头来,带着海水的腥咸和泥土的芳香。
她踏海而来,越过无数孤岛。
然而,我感受到了远方的召唤。
那个没有她的远方,那个从未有过、从未存在的远方。
是的,我感受到了远方的呼唤。
零
那时,荒芜的土地上有着我的家园。
微黄的荒草犹如微黄的花丛。
只有母亲整天陪伴我游荡在荒草中。
黎明刚至,黄昏将去之时,喧嚣的火车汽笛声也杳无踪迹。
这时,父亲才会出现在我的身边,陪我说话。
在浑浊的烛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跟我说——
“我的孩子,你要像水手敢于征服大海一样勇敢。”
我不知道“水手”是什么,也不知道“大海”在哪里。
母亲告诉我,大海就在远方,在这片荒地的尽头,火车轨道的彼端。
夜色弥漫,顺着轨道,我眺望那无边无际的荒草。
我知道在那无边无际的远方,有一个地方叫做大海。
一
远方的呼唤,或许是神的呼唤:
“你应该以生命的代价告诉无神论者,艺术家可以干些什么!”
可是,我并不是艺术家,也不确定是否信仰神灵。
在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在这个空洞中,回荡着那远方的呼唤。
零
渐渐地,昏黄的落日余晖掩盖住一切色彩。
父亲迟迟没有回来。
饥饿得有些发昏的我,随着母亲来到不远处的铁道旁。
火车轰轰隆隆地驶过,带起滚滚烟雾奔向远方。
留下面无表情的母子,送回远方一瘸一拐的父亲。
在落日的余晖将要消散的时候,我们静静地平卧于铁道上。
静静地相拥。
我饿得清醒了,便问:
“妈妈,我想去看看大海。”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说:
“爸爸已经回来啦,我们一会儿就会顺着轨道,穿过荒草。
你乖乖的再睡会吧,一会儿就能看到大海了……”
火车再次轰轰隆隆地驶过,仿佛没有听到母亲的轻声许诺。
血色渲染的黄昏,暗淡下最后一丝光芒。
一
当我听清远方呼唤的时候,她再也没有踏海而来。
窗外,只有昏暗的天空和汹涌的大海。
已经没有清水了。
我只能走出小屋,伫立在海边的悬崖眺望。
在那无边无际的远方,有一个地方叫做大海。
在我的脚下,在我的内心巨大空洞的深处。
有一个地方叫做大海。
我听见父亲的呼喊:
“我的孩子,你要像水手敢于征服大海一样勇敢。”
纵身跃入大海,冰冷的海水几乎让我窒息。
然而,我的心却是温暖而坚定的。
我要游向远方,游向她的孤岛,游向母亲的怀抱。
“我的孩子,你要像水手敢于征服大海一样勇敢。”
零
“必须回到我们的来处
回到我们走错方向的那一步
我们必须回到生命的源头
不再弄肮水源”
我在微黄的花丛中沉睡。
沉睡在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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