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伴我下楼,站在没有红绿灯的路的这一头,目送我小心地走过车辆呼啸而过的斑马线。到了路的那一头,我回头挥手,向她告别。透过餐厅的落地玻璃,我看到自己前行的身影,也看到,她仍在原地,隔空望着我的背影。再回头,她还在原处,向我笑笑挥挥手。我再次回头,她仍在原处,久久目送,直到我拐过那个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image.png看龙应台的书,读完后,还是随手一放,满屋子都是。诧异的是,最近,这些书总整齐地叠放在床头柜上。我想,大抵是她每天都将这些书拾掇好,不然,这书早晚就凭空消失了。
我给她读书,读龙应台的《目送》和《孩子你慢慢来》,感触颇多。一旁织毛衣的她,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将视线转移过来,眼望着我,说,作家讲故事嘛。我说,不呢,这是事实,没杜撰呢。她哦了一下,继续埋头织毛衣。
躺在她的腿上,我想起《孩子你慢慢来》中,那个15岁,交不起补课费,被老师当众打,最后投河的女生。她说,她那个时候,穷,常有交不起学费的学生,下课后被老师留在学校,一直到月光洒满夜间的山林。不知情的母亲,自然会咒骂晚归的孩子,咒骂他的懒惰和不知事。然后呢?我问。这孩子任凭母亲咒骂,也不愿意说一句话。我说,再然后呢?她说,很多年之后,这孩子,自己做了父亲,从来不拖欠一分钱学费。
白天我上班,不知道她的行程安排,只知道,附近的小公园,就是她的好去处。在林子中舒展身体、看别人在树下打牌、在斑驳的树影下织毛衣、和新认识的人聊天、看卖紫黑色葡萄的人有没有来。
我问,你在这无聊吧?她说,不,我有很多事要做呢。事实是,在这,她能做的事不多。她喜欢观看都市频道每晚播放的《寻情记》,起初,我也陪她一起看,之后,我便数落这节目总在揭露情感的烂疮疤。现在,我每晚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另一台电脑前的她,还是那样兴致饶饶地观看,不管不顾我的批判。就像小时候的我,雨后走在街道旁,走在浑浊的泥水中,俯身捉蝌蚪,不理会她急切切的召唤,直到心满意足了,自己才起身回家。这时候的她,恍惚之间,成了多年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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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电视,时间指向某个特定的点。该歇息了,她说。起身,在我身边躺下。
这城市已褪去她光亮的幻影,窗外的灯缓缓落入,拉长了门的影子,更拉长了人的梦。那洒落一地的光,犹如小时候家门前的月光光,照在前行的路上。很多年前,月光下,水手远行之前叮嘱他的妻子,不管如何,都要送那孩子去学堂。很多年后,同样的月光下,那孩子已为人父。出门前,他嘱咐母亲,要尽心尽力去照顾怀孕的孩子,不要惦记家里的事。
今夜的她,是否会梦见时光的流转,是否会眼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也生出龙应台“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母子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不断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在小路的这一段,看着他逐渐消失在转弯的地方,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那样的感悟?
image.png我说,晚安,妈妈。她,恩了一声。
灯熄了,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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