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暂时跨越1996年至2004年的这九年我人生的至暗日期,让我先讲述发生在2005年的事情。
2005年3月,在与萧晨分居九年之后,在与萧晨正式离婚四年之后,在我祷告祈求苍天给予我一个好的伴侣救我出苦海半年之后,石健出现了。
我和石健由网络相识。苍天在上,是他先给我发信息招惹我的。
石健的个人资料里没有照片,他只说他在京城的一家建筑公司做管理工作,他写到:让我们相信缘分,从朋友做起吧。
傍晚,我给石健打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时候我站在窗前。
我看见窗外雾霾笼罩,灰蒙蒙一片,不见蓝天白云。
我听见电话里一个男人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声音。
他说:“真巧,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42岁的生日。”
我和石健走下网络见了面。
第一次见面,石健从工地匆匆赶来,工装在身,人很土,我却从土中看到男人的粗矿、豪爽和阳刚。
他面色黝黑,身材中高。他有着宽宽的双肩,铁塔似的臂膀,厚实的胸膛。他带着一副黑色眼镜,这让他在浑身上下充满的男人味中多出一股书卷气。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会泛起一圈一圈的皱纹,这皱纹里藏着顽皮和童真。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烟草味道,这味道夹带着他特有的荷尔蒙,让我一闻到头脑就有点不清醒。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像我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一个手上沾满了机车机油的车间主任,他一边查看着技术图纸一边向工人们发出指令,他吃苦耐劳、机智敏锐又富有权威感。
不过,他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啤酒肚,我真不想写这一点,我想把他直接描绘成一个完美的帅哥,但是,我得尊重事实。
偶尔,他的脸上会忽然出现呆滞的表情,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这时候的他一扫机敏和幽默,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并没有一见钟情,不是石健不具备吸引我的男人魅力,而是我有一个邪恶的灵。
这个灵伴随我,挑逗我,它对我说:石健算什么呀,一个土老帽,配不上你,你想想看吧,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你曾经嫁过什么样的男人。
见到我,石健有些紧张,一见面就掏出身份证、工作证,这让我很吃惊,这么帅的男人居然还没有习惯在情场混?
第一次与石健见面很愉快,我虽然通过网络见过一些男人,但是,要数石健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清新,这年头找一个没有在情场混过的帅哥比找一个百万富翁几率还要低。
我有些好奇,这么棒的一个男人,曾经是一家国企的副厂长,他怎么会离婚?离婚两年多居然没有在情场混?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做女人千万不要太天真。
苍天在上,除了第一个电话,我从来没有主动打一个电话给石健。
我怀疑我这辈子在心里都放不下萧晨,我怀疑我这辈子都不会对萧晨之外的任何男人动心。这怀疑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爱情的骗子,我在骗男人救我出苦海。因为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骗子,所以我不好意思主动招惹他人。
我没想到的事情是,石健居然看上了我,他时不时地打电话给我,约我吃饭。石健看上我的原因是:他觉得我是一个矜持的淑女。
石健是帅哥,帅哥自然有女人见了动心。石健在他失败的第一次婚姻中受了伤,他渴望爱情,但又害怕迅速燃起的爱情,他想从朋友做起,动了心的女人没有从朋友做起的耐心。
我胜出就在于我没有动心,我如同旧时代等待男人提亲的淑女,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响地等待我的良人。石健喜欢这样的旧时代淑女,他眼神不济,误将复杂的我当成了矜持淑女。
其实,我不是没有动心,而是我已经没有心了。我的心给了萧晨,我的心被他撕碎了,我在等着另一个男人来搭救,我在等着另一个男人从地上捧起我这颗碎掉的心,一点一点地将它缝合,一点一点地将它捂热,再次让它重新跳动。
石健时不时地打电话和我聊天,约我见面。我越是矜持,他越是主动;而那些动心的女人越是主动,他越是躲避。
我对石健真正动心是因为石健打了我一棒子。
那天下午,我正要去接八岁的女儿小美放学回家,接到了石健的电话,他说他今天到我家附近为公司办事,事情办完了,他正在我家楼下。
我说我要去接女儿。他说那正好,他也想见见我的女儿。
我自然想拒绝,我们的关系没到这个份上,但我一开口,居然答应了。答应之后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该死的荷尔蒙!
石健和我女儿一见面就聊得很欢。看见扎着两只羊角辫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石健父爱的筋被触动了,他临时在路边停车,给小女孩买了一根冰棍。我就不知道那根冰棍到底有多么好吃,以至于我女儿吃完这根冰棍后就想把她妈妈嫁给石健。
把女儿送到我父母家后,石健打算开车带我去北京植物园。
他一边开车一边夸我女儿。
他是这么夸的:“小家伙真可爱,我一见到她心里就有对她的爱。”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的面前使用了“爱”这个字眼,不过,他说的是对我的女儿有爱。
我自作多情地将这归结为间接向我示爱,于是,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
石健看到我在笑,为了挽救谁先动心谁倒霉的败局,他马上补充一句:“小孩子很容易让人爱,大人之间的感情还需要慢慢培养。”
石健,你什么意思?画蛇添足你什么意思?这不等于说我女儿很漂亮,你一看见她就喜欢,我很丑,你没动心,咱俩之间的感情得慢慢培养,而且还不好培养。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面对这厮对本小姐的轻视,我必须给他来个迎头痛击。
我慢悠悠地道:“我女朋友跟我说,我们有女儿的单身女人要小心男人,有的男人会看上我们如花似玉的女儿,而不是看上我们这人到中年的女人。”
出手实在是狠了一点,这么侮辱人格的话我居然都能说出来。
石健正开着车行驶在四环主路上,他方向盘一打,在下一个出口下了主路,我刚想提醒他走错了路,他找了个地方在路边停了车。
停好车之后,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很平静,但不怒而威。
他道:“这样的话你想一想都是对我人格的侮辱,你竟然还敢将它说出口?!”
就在这一个瞬间,我怦然心动。
石健接着义正严辞地道:“我爱孩子是父亲的角色,你在想什么?!”
口气依旧平静,神色依旧安详,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凌然不可侵犯,他的气场明明白白就搁在那里。
我被他狠狠地打了两棒子,被打之后,我暗自为他叫好:敢跟本小姐叫板,好!是条汉子!
我不会爱上对我唯唯诺诺的软骨头,我只会爱上对我仗义执言的男子汉。我渴望爱情里的旗鼓相当、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附在我身体里的那个灵,很邪恶,很骄傲,有人如果违背了它的意愿,冒犯了它的骄傲,它就会立即跳起来施加报复。
这个叫石健的男人,对于我灵里的邪恶不惧怕不妥协,他总是很清醒很深刻地指出我的问题,他用他的正直痛击我的邪恶,用他的智慧诱发我的善良。
“你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人。”他这样对我说。
在这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在四环的辅路边上,他第一次痛击了我的充满报复欲的灵,我的心也第一次为这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怦然而动。
在一个以金钱恒定人的价值的社会,腰缠万贯的萧晨遭遇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以前的篇章成了我与石健爱情的前奏,以往的苦难成了苍天为我预备的祝福,苍天要我借他人的错误学自己的功课,借自己的错误完成忏悔和醒悟。
捏一把泥土,重塑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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