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底的上海,刚刚经历过一场十年未见大雪的洗礼,整个世界一片异样的静谧。外面是冷风肆虐的冬天,走进楼上化妆间的时候,境域完全不同,里面的世界是一片喧哗震天的热闹。
下午16:30,离开场还有三个小时。
演员们都已经齐聚化妆间,开始了新一轮演出的上妆。化妆间里,是喧喧哗哗的嬉闹声、吹头发的吹风机声、讨论日常生活里快乐小事件的笑声,这里是一片日常,仿佛三个小时后,即将走上那个如梦如幻的舞台的,并非是此刻的他们。
《繁花》预演+首演等场次,已经过去了五六场,场场爆满,口碑爆好,整个世界一片刷屏声,而他们,依然是在幕后的世界里,认真地琢磨着角色的每一个小人物,窥探着属于那个角色背后更深层的故事。
17:00,离开场还有两个半小时。
姑娘们灵动活泼,边上妆边聊日常,偶尔谈到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男演员们进来,彼此打招呼,偶尔提一下一会儿登台的注意事项,随后又很快离开,去试麦、去换装,去等待新一轮的演出。
17:30,离开场还有两个小时。
李李(朱玮菱):矛盾——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至暗时刻
李李和阿宝 李李和阿宝“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李李的话,我觉得是——矛盾。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矛盾的地方,是一个非常复杂和多面性的女人。但是我很喜欢她,因为觉得她真,她的真在于对朋友的足够好,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各样的人物关系。她很像生活在我们身边的某个人,有我们喜欢的一面,也有很多不为人理解和知道的一面,那一面就像是我们人生的至暗时刻,成为我们一生的烙印,而那朵玫瑰,就是李李一生的印迹,也许永远都无法抹去。”
李李和阿宝我本人的性格和她相差很远,她对我来说是一个我愿意用生命去演绎,然而生活中不会愿意当朋友的人,因为觉得她太有城府。你看,这也是人生的一个矛盾点。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很难融入,整个剧组为了帮我找到人物的感觉,下了很大的功夫,带我去看饭店老板娘的样子,去观察这一类人的生活形态,去尝试着让自己从自己到她人的一个走近到走进的过程,很痛苦,也很撕裂,尤其是最后那幕戏,那就像是人生的一个高潮点,你需要不停地去展示,去浸入,去多方位不同角度去感知“她”。
那个时代的《繁花》,就是我们的当下,人的永恒存在也意味着关系的永恒存在,我会撕裂自己,会尝试解锁自己,去为了演绎好这个热爱的角色本身。
姝华(王文娜):美好而倔强——我要用很大力气才能让自己归零
我自己的性格和她肯定差别很大,但是演下来我又觉得她很适合自己,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这个很多面决定了,我们在灵魂的某一处,是相通的。
刚开始的时候,会觉得蛮开心,演到后来,世界观会有一瞬间的崩塌感,怎么去理解这群人,怎么去诠释这个角色,都是人生的一大难题。她的人生,是一个很大的反转,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似乎都在执着地追求一个结果,却忘了其实这个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她的性格很奇特,灵魂很复杂,从她家庭的出身,到她灵魂本身的多彩,再到她后面所做的选择,是让人不解的,但是这个过程其实才是最最重要的。
也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我对她的挖掘和展现还是不够,远远不够。每一场戏结束,他们都会说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太一样,我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一样,因为我必须在一种沉浸本身的同时,去做到一种自持。
沪生和姝华而在感情层面,她和沪生之间的感情,站在观众的角度,会觉得这种一种爱情的爆发,但在我的角度,它会更深刻一点,其实是命运。他们两个,是命中注定的,注定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这种感情往更深里走,是爱情,其实不是,她们两个,注定是两条平行线,也是相互的一种依依东望。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沪生和姝华2“ 姝华本身的悲凉,是社会环境所影响。她喜欢看旧书是因为对当时的社会有自己的看法,爸爸妈妈又很忙,她个人的成长,在大环境之下,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如何填补和完整自己的世界观,读这些书让她可以拒绝这个时代本身,从而去表达她对那个时代的态度。
她是美好的,也是倔强的。虽然她疯了,但是依然美好。”
银凤(王家珧):真诚——但这就是人生啊
我从最开始对这个角色的理解,一直到最后,其实都差不多。在我的意识里,你不管去放在时代印记里去看她本身,还是从现代的眼光出发去看角色本身,她的人物的命运都是相通的。我不算女权主义者,但我依然觉得,时代也许在进步,但是现代人对女性的看法一样是有偏差,出轨在那个时代不被时代所允许,在这个时代,女性的出轨依然是个对这个世界本身的挑战。
我在诠释这个角色的过程中,情感上的认知会有逐步加深,但是更多的是在表现方式上,我会尝试着让观众去了解这个角色背后的东西,然后呈现在舞台上。
时代错位感是肯定会有的,那个年代对我来说实在太遥远了,我会去问我妈妈和我外婆的年代,去站在她们的角度看这个角色,依然会觉得她的可悲。
小毛和银凤“ 她的可悲在于嫁了一个错误的人,20多岁的年龄,必须去承担一些人生的重大命题。这个丈夫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存在,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基础,去等待他的归来,然后切换一种人生关系去当他的妻子和孩子的母亲。这种人生,对于女人来说,太沉重了。
我们站在这个太宏大和复杂的背景之下,她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也是一个人物群体的写照,她的内心是寂寞的,没有人理解她,她无从排遣她的孤独和绝望,所以在碰到小毛的时候,一切的发生是那么理所当然。”
汪小姐(王怡):真——疯魔灵魂之下的真
汪小姐我本人的性格和汪小姐其实差别很大,但是我非常能体会作为她的一个境遇、心情和人生。很多人说她傻,说她疯,但是我反而愿意去窥视她疯魔灵魂之下的真。
她是个有很多争议的角色,但是她很真。但同时,她的真也让她的人生充满了各种离奇和不可思议的选择。
她其实是一种过度表达自我时,在时代境遇之下的悲。金老师的书中,女孩子的繁花背后都是悲凉,但这种悲凉,非常触及灵魂。
苏安(戴晔):爱——她有很多面,但我愿意用爱来理解她
苏安应该是个有过很多故事的女强人,但她选择了依附于徐总之下,去帮他解决那些许许多多令人不齿的麻烦,去甘当一种黑暗之中的角色,这种人性,其实更复杂。
苏安和徐总我其实不理解这样的女人,到现在都不太理解,但是我能体会,在我们的社会和生活中,有这样的人的存在,我能尝试去理解她的做法,但是不会苟同,我会觉得她很可悲,但她的可悲不在人物命运的可悲,而在于她的爱,舞台剧的展现在于它积极的一面,所以我必须去勇于承认,她的一切,源于爱。
因为爱,才为徐总做这一切。
小毛娘(张芝华):感动——很享受这一段人生际遇
小毛娘“ 我非常喜欢这本书,推荐给了我国外的很多朋友看,等有一天忽然知道它要拍舞台剧时,非常震惊。沪语的舞台剧,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
我是非常享受这一段人生际遇,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尝试和挑战,所以我会很认真地去去请语言老师,给我们指导,同时也会琢磨人物本身和时代地域的差异,去将她做重新的打磨。
我一直觉得这个角色和上海的女人差别很大,她很本分,很憨厚,上海是一座宽容的城市,小毛娘也是,她非常爱她的儿子,因此才能在事发之后,更心痛,觉得有失面子的同时,反而更伤心。
和这些小朋友们在一起,非常开心,这个剧组的演员非常努力,让我特别感动。”
18:30,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
第一轮采访结束,当你真正去采访她们的时候,你会恍然觉得,刚才看到的那个她们,并非是真正的她们,面对着采访录音时,提到自己的角色时,沉浸在戏里无法出来的她们,仿佛才真正从一段俗世外,重新走回到自己的人生里。她们表情凝重,努力去回忆着属于自己的角色,讲述着她们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心理路程。
如庄周梦蝶,分不清此身和彼身。
19:30,正式开场。
大幕拉开,她们缓缓走上,人生的另一个舞台。
一场繁花,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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