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公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坐在我家窗户边上的桌子写资料,外公的字写的很好看。小时候外公看到我的作业本,脸上总会有很复杂的表情,然后总会一脸嫌弃的说,
“你这字写的真是跟狗爬的一样!”
“狗爬的是啥样?”
“就像你这样!”
也不知道谁把田字格设计的这么小,总是放不下我写的字。外公是水库的管理员,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去外公家待一段时间。外公家很偏僻,周围三公里只有外公一户人家,如果要赶集,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到。所以我们吃的菜几乎都是外婆种的菜。外公家是一排瓦房,屋子前面长着几根很大很大的白杨树,我与表弟两个人才能抱住。每年夏天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屋子中间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果树。屋子后面有一个水库,周围全是山。小时候,小舅总会带着我们去后面的水库钓鱼,有时候也会去后面的山里探险。
我和外公见面的机会是极多的,外公的母亲住在离我家不远的村庄,每次外公都是骑着黑色的上海牌自行车从水库回来,从水库到我家要骑一个多小时,之后从我家到太太家需要半个小时。外公每次都会从我家路过带着我一起去看望太太。小时候,我的鼻涕总是不听使唤的挂在鼻子前面,外公总是一把抱着我,用嘴把挂在我鼻子前面的鼻涕嗦干净。
“哎哟,孩子的外公,用手擦掉不就好了,这样不脏吗”奶奶一脸嫌弃的对外公说。
“孩子的鼻涕有啥脏的。”外公笑着对奶奶说。说完便将我抱起来放在自行车的坐垫上。遇到平坦的路,外公骑着车将我挪到后面让我抱着他。外公总担心会颠着我,稍有不平的路,外公便将我放到坐垫上,他推着车小心的绕过所有不平的路。一路上,外公总和我说着他和舅舅们的艰苦岁月。
那时候,太太已卧病在床,外公每次去的时候便将太太扶起来靠在床头,让我陪陪太太,他去烧些热水给太太擦身子。太太总趁着外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放在枕头旁边的零食塞到我的口袋。太太颤抖的手显得有些缓慢,外公每次都能看到,但外公每次都不吱声。等太太将糖果塞到我口袋里后才端着热水过去小心翼翼的擦着太太的身子。
我上初中的时候,太太去世了。太太去世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村里帮忙去采购物品的人不小心从车上掉下来去世了,他的家人便在太太的葬礼上闹。外公着急的一下子便倒在地上。亲戚们将外公扶到床上,那时候我整天的坐在外公的床边。外公一句话也没说,偶尔睁开眼问我吃饭了没。太太的事结束后,外公总会说一些不着边的话,舅舅们带外公去医院检查,得知外公患上阿尔兹海默症。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外公的记忆慢慢的退化,他已经认不清我们是谁。我们害怕外公忘记我们,我们一次又一次的跟外公说着我们是您的孩子,我们叫什么。外公总是笑着看着我们,一句话也没说。有一次,我骑着摩托车将外公带到小姨家去吃饭,我一只手扶着车把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外公的衣服。外公像极了小时候的我坐在他的自行车上一样,很安静。我想,外公应该没有忘掉所有的事吧,总有些事他是能记得住的吧。
那天下午,我从外面回来,刚走到门口。外公突然说一句:“哎,吴强回来了。”所有人都惊讶极了。以为外公有了记忆,都围上去问外公他们的名字。外公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今天却叫了我的名字,外公记得我。我急忙走到外公的面前。“外公,我是谁?”外公看了看我,笑了起来。外公又忘了,这一次,外公彻底的忘了。从那以后,外公再也没有喊过我的名字,也没有喊过其他人的名字。
大一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正收拾着行李,外婆打来电话:“孩子,你外公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昨天上午不还好好的吗?”
“今天早上走的。”外婆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放下手中的衣服,叫上父亲一同去了水库。外公安静的躺在水晶棺里,我跪在前面,回忆被拉回到小时候,外公的每一个画面在脑海中不停的切换,我仿佛又听到外公说了一句:“哎,吴强回来了。”泪水忍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是的外公,我回来了,可您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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