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从来不对孩子说教。主要原因,估计是她没时间,没精力。她每天在田地里干着男人干的活。忙完田里的事,还得择菜,做饭。那时候是用土灶做饭。她一会在灶台忙着翻炒锅子里的菜,一会的在灶下添草烧火,一上一下的跑动,实实在在的全身运动,一餐饭下来,小半个马拉松。一家子吃完饭,她得洗碗洗锅,然后用提着潲水加些谷糠就做成了猪食。她又提着一桶桶的潲水去喂猪。下午接着干农活,傍晚还得把散放在河里的鹅,赶回来,有时候,母猪跑了,得坟地,田里到处找母猪,有时候找到半夜才找回来。如果碰上我们姐妹几个放假还好些,大姐会做饭,我喂猪,放牛,放鹅……她又更多时间做田里的活儿。
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在农活,家务里。她就是像一台不停转动的干活儿机器,不停地干活干活……在我印象中,母亲是不教育孩子的。我们完完全全,纯纯粹粹地放养。现在,自己步入中老年,审视自己的心态,能力,品质,意志……无一不受母亲影响。我深深体会到父母的“身教”对孩子深远的影响。
我读小学之前,大概五岁的样子。母亲带着我去离村子两里左右的田里(已经收割完了的稻田,我们坐在大堤平地上看着鹅就行)放鹅。快中午了,母亲要回去做饭,让我一个人看着鹅。我害怕,不肯。母亲好说歹说(印象中母亲很少这么耐心,估计那时候我真的是太小,所以获得了母亲难得的耐心)我都不肯。最后,母亲使出杀手锏:等我做完饭我就带桃酥饼来给你吃可以不?
桃酥饼,是我们那时候吃过最好的零食,也是极难吃得上的零食。平时是没得吃的。逢年过节有亲戚来做客,送的礼物会有桃酥饼。那个桃酥饼还得留着去做客,走完了亲戚,还有剩的话,那才可以吃。我姐姐妹多,一块饼分三四份,每人一小块。每次分完桃酥饼姐姐们都会一点一点吃。我性子急,一口就干掉饼干,然后舔手指上粘的饼屑。等我舔完手指,姐姐们还在吃……于是我会一步步靠近她们,求她们给我吃点。有时候,她们会大发慈悲,在那并不大的饼丁上扣一点饼屑放我嘴巴里。这时我不会一下就用口水把它们吞下去,而是砸吧着嘴,拼命地去捕捉桃酥饼的香甜。要是,碰到她们不肯“可怜”我,我就会去抢。有时候碰到姐姐们心情不错,抢到了,就跳着笑着跑得远远的,躲一边去享受美味;有时候碰到姐姐们心情不爽,不但抢不到,还可能挨一顿揍。那时候我最小,无论怎么样,我都能弄到一份额外的,即便挨揍了,也不影响品味酥脆喷香的桃酥饼。
对于生活在物质贫乏,才五岁左右的我来说,桃酥饼是不可抗拒的诱惑。母亲用桃酥饼来“利诱”我,真是“精 ”“ 准” “ 狠”。我一听到桃酥饼三个字,听觉立刻调动了味觉,嗅觉,满口香!但是那时候,一大片田地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是有些害怕,恐惧。母亲接着“利诱”:“等下我带一整个桃酥饼给你吃,好不咯?”一整个呢,我的天,“一整个桃酥饼”这几个字像熨斗似的,不停地碾压我的“害怕”“恐惧”。母亲见我不做声,加大了力度:“两个桃酥饼,可以不咯?”天啊天,两个!!!我的“害怕,恐惧”沦陷了,换成了质疑,于是我说:“你是骗我的。”母亲见我松口立刻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如果我骗你,我就吃掉地上的痰,好不咯?”我看看地上的痰,看看母亲,想到了桃酥饼和母亲吃痰……无论哪件事发生,都很棒!成交。
母亲走后,我坐在那口痰边上,看着那口痰。等了好久,痰都快干了,母亲还没来。我很焦急,看看村子的方向,看看地上的痰。尽管很焦急,但我始终没有离开母亲吐的那口痰。等了好久好久,中午看到村口有个身影向我这边又来……母亲带来了两个金黄的桃酥饼!
回顾往事,终于释然:尽管没有谁对我们姐妹几个说教关于诚信问题,但是,我们一直对人真诚,讲信用。这并非天生如此,诚信教育完全来自母亲的“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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