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之歌

中原中也

Ⅰ

死去之时，我将仰面朝天啊

这微不足道之牙，已然无可再小了吧

好吧，我是为我未曾感知的此世之由

啊，我将仰面朝天吧

而那时的我，亦将感受世间一切吧

Ⅱ

思绪啊，汝，

古老而黑暗的气息啊

与吾身中，横冲直撞吧

吾呀，只是单纯而安静的嘟囔着

嘟囔着：“清丽之外的，有时也应追求吧”

交际啊，汝

阴郁而污浊的宽恕啊

便让吾从此，不再苏醒吧！

吾呀，只是孤独地忍耐着，

吾之双手，早与废物别无二致了吧

汝，与猜疑共生之眼啊

那圆睁的双目啊

啊，那妄自菲薄的心啊

是啊，思绪啊，汝，这古老而黑暗的气息啊

从吾体内破体而出，破体而出吧

吾呀，也只能栖身这贫瘠的梦境了吧

Ⅲ

我终其一生活在可怖的风暴中

此处彼处也曾落下阳光

——波德莱尔

我曾见过一个孩子

一位九岁的少女

她如空气虚无缥缈

又如坚石稳固可靠

我高谈阔论时

她歪着头不解

被炉的暖流流遍我的身躯

她端坐于榻榻米之上

冬日的早晨难得晴朗

而我的房间里洒满了阳光

阳光穿透了她的耳朵

她却还歪着头

相信我吧，放心吧

她的心染成了蜜柑的颜色

而那份温柔不曾泛滥成灾

亦不似小鹿般瑟缩

此刻我忘乎所有

只将松散的时间熟读玩味

Ⅳ

纵使如此，空无一物的我的心啊

夜幕中，夜幕中，独居在屋里

思考着没有思绪的思绪

啊，这单调的慈悲心之联弹啊

若听闻汽车的笛声

便会将乡愁与童年回忆起吧

非也非也，不曾忆起乡愁与童年

只是与其相似之物而已

思考着没有思绪的思绪，

我的胸口如紧闭发霉的匣子

正发白的双唇，干裂的双颊

我在冷酷的寂寥中自暴自弃

是啊，我已经习惯忍耐了

寂寞难明，而我

却仍浑然不知，

夜莺偶尔流下清泪

即使不再因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