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 阶
何天赐
外婆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她要去爬山。所有人一怔,继而纷纷阻拦。都觉得她是突发奇想,好好养病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歪着脑袋,想起了前几天我向外婆汇报我们刚学的课文《爬天都峰》。
外婆执拗得像个小孩子,头摇得似拨浪鼓,甚至有些撒娇地向她的孩子们要求:“一定要去!”大家就都不再说什么了。
准备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晴好的日子向山进发了。外婆不知从哪找来一件夹克,老土得我都嫌丢人,只是我嘴上坚决不说而已。妈妈和姨们搀着,扶着,生怕有一丁点闪失。外婆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迈,原本壮硕的身躯早已被病魔折磨得皮包骨头,感觉旁边人一用劲儿,就能把她给拎上去。外婆却执意要自己踩着那石阶,两步一级,两步一级,嗒——嗒——嗒,嗒,嗒——嗒——嗒,嗒,脚一抬一放,手一伸一回。她身子两边,好几双手悬着,随时准备扶她一把。
走累了,外婆便坐在石阶上歇脚。她对我讲:“这一路走过来,骨头都要散了。你妈小时候学走路,我搀着……一步一扭可把你妈给累坏了。”说着说着外婆就笑了,山头远远的,在她身后。一旁我妈我姨她们就都偷偷抹着眼睛。
外婆到底没能继续爬山,只得下去。下石阶时,她像一个胜利者,自己一路遛了下去。
快到家时,外婆悄悄对我说:“伢啊,一家人一起走走多好啊!”我仰起头,望着她疲惫的笑容,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忽然意识到,生命本无常。母亲儿时的台阶是土丘,也是外婆的肩膀,踩上去,便可攀登自己的峰顶。外婆的台阶是她自己,也是儿女们的陪伴。韶华逝去,这族谱的台阶上空留下多少遗憾。
外婆走时,我只能缄默,我在想病魔太强悍,或许这是一种解脱。可是泪还是不可遏制地滴落。回头看妈妈,她已成了泪人儿。
总想着在母亲年迈的时候,我也可以搀着她一级一级上楼,下楼,不等她说“老喽老喽,走不动了”时,就让她攀到最高处,而她那时永远的台阶啊,就是那个曾经不懂事的我。
简评:写作在于生活场景的捕捉和生活内涵的敏悟。台阶,既是山路便于攀登的阶梯,又是代际联系的象征。小作者巧妙地以一幅有象征意味的场景,表达了对生命的思考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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