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工作那会,如果一个月不迟到不早退不请假就可以领到40元的全勤奖。二十年前这点钱能干点什么呢?和现在一样,啥事也做不了,买不了房,娶不了媳妇。凑合一下能下顿馆子。那时候,摩托车是小年轻的标配,四人两辆上街去。到哪里吃,吃什么一般就是我们在路上探讨的主题。百汇大厦的后面,原来有条街叫农民街,两旁都是小餐馆,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微薄收入和日益增长的消费水准间的微妙平衡。农民街上有个四方饭店,是朋友的娘舅开的,于是我们就跟着叫娘舅,老板娘我们都叫阿姨。看菜点菜,有啥吃啥,倒也自在。
娘舅以前是国营大厂的副总,也是出门有车,单位有房的人物。改革的春风变成了下岗的西风,娘舅也就光荣再就业,才有了如今的四方饭店。老娘舅外表看不出什么,比别人胖一些,身板挺一点,还有派头大一点。店名还能看出点江湖气,行走四方嘛。店里很小,光线不大好,一般都坐外间,一张方桌四大金刚各守一方。店里有如腌鹅烧莴苣、骨头煲、酸菜鱼这些其他店里也有的家常菜。最好吃的莫过于剁椒鱼头,这本是湖南菜,毛主席最爱吃的,经过老板的改良成为店里的招牌。盘子要大,鱼头要新鲜,辣椒要红,鸿运当头寓意蛮好。要想鱼头不腥又鲜,不乏腌制和蒸两样功夫。腌的时候我看不见,大概半天功夫,姜蒜老酒是主料,不可放盐,盐多了鱼肉就柴了。其他的估计是秘方,辣椒可得等上三四天,微微发酸味道才好。蒸鱼要用热水,大火蒸制,水汽上涌。趁着这股热劲,鱼肉不可多蒸,差不多六七分钟,时间要把握好,如果鱼眼冒出来了,就代表鱼蒸好了。鱼面撒点葱花姜丝,豆豉汁淋叠边,再浇猛油在鱼面,葱蒜香气扑鼻,葱绿蒜白姜丝黄,加上鲜红的辣椒,光看看就已经垂涎三尺。拨开辣椒,揪下小块鱼肉,在混合了豆豉辣椒的汤汁里饱蘸一会,嫩滑入口。辣只是一个过程,咸鲜带着点微酸,唇齿间鲜味流淌,过了三四秒钟,辣味滋生,扩散,暴虐舌头,直至额头微汗。赶紧喝上一杯,等这股劲头过去,筷子头又忍不住戳向鱼头,如此反复,周身发热,一身正气。鱼头吃完了,辣椒也所剩无几,鱼汤拌饭,吃个底朝天。年轻的胃得到了极大的熨帖。
酒尽人散,世事变迁。农民街十几年前被拆迁了,老娘舅和四方饭店都消失了。一同远去的还有我们短暂的时光,当年我们年纪相仿,有过青春有过梦想,现在的我们异轨殊途,病的病,逃的逃,去的已去。是生活怠慢了我们,还是我们糟蹋了生活,时光里的经历的种种影像重重叠叠堆砌在眼前,四方食事,不过一盘剁椒鱼头,那是想躲但难免的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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