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的发型越来越漫长了,就是说,漫画般地长。
各种武侠催起了我留长发的欲望,但从来没有哪个武侠故事提到主角是怎么洗头发的,多久、在哪、用特妈什么。
主角们的排泄物可能都是每时每刻用内功以雾状逼出体外的,稀薄、无臭。
要不你想想,王语嫣,她拉吗?
楼下的理发店,我每周去三次,找一个固定的家伙,33号,给我洗头发。
此人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洗手,面带微笑,一言不发,手脚温柔。从来不做推销,从来不跟我找话题硬聊。从来不敷衍。
大致是这样的
“来啦。”
/“恩。”
…
“洗脸吗”
/“恩”
…
“好了”
/“谢谢”
“不用不用”
/“用。”
“不用不用”
/“用用用,用用用,用用,用用用用用。”
……
她的长相是那么平凡,工作那么辛苦,笑容却那么安静。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同事都像海狼一样四处捕猎。她就像大草原上一只怪鸭那么地不平凡。
为了报答她给我输出宁静,如果她忙着,我宁愿在那看半小时报纸也会等她。
半年了,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没有过“用”之外的对话。
如果问了名字,那就有了友谊,不是吗。友谊是很危险的。
有一天,两只海狼聊起她,说她每天在公司宿舍只做一件事,画油画,摆在房间的油画“都非常漂亮”。
我我我擦擦擦奥@#%…
原来一直给我洗头的是一双画油画的手,原来我一直享受的是煤老板的生活。我若惊了。
之后有那么几十次,我都想跟她说说话,可是我没有。
我没有问她喜欢达利还是莫奈,万一聊起来,我了解的只有达利园派,那我多没面子。
三十三号。她为什么用画画的手和心,去从事洗头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她曾经有什么梦想,她遇到过什么挫折,她现在还有什么梦想,她将来还有什么挫折,这些我一无所知,and,将一无所知。
她一生的故事也许已经落幕,也许还未开始,但很可能永不流传。
你看不久前日本大地震,几万人几百万故事瞬间被透支为一个,他们没有来得及让自己像拉登一样绽放出生命的火光,因此这个故事会越来越简洁、越来越隐蔽,最后坍缩成9.0这个孤零零的数据。当大陆板块漂移,人类走出太阳系这个引力的岛屿,踏上某一片更为广裘的土地,9.0这个卑微的数据,也将不再被人记起。
一年来,我心脏不规则跳动的频率从每天四千七飙到了每天一万一。
据说所有的英雄和蠢货都享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去。
不同的是,爱以色列、阿拉伯李、史蒂芬周的故事万古流芳,而三十三号只能被我用这种讣闻的笔调瞎写一番。
无论如何,我还是不愿意躲在一家小医院被抢救无效,我也想做一个仅凭死讯就可以让美国总统获得连任的男人。
本文献给三十三,献给所有未流传的故事,献给自己。
鼓励各种奋斗,各种很二的追求。
祝世上所有不虚伪的生命都能火光潋滟,八箭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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