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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不断地叛变

人生就是不断地叛变

作者: summer_景 | 来源:发表于2020-12-06 21:44 被阅读0次

    (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那个自称姓陈的男人的手机铃音骤然响起,如尖利之物在暖阳中的玻璃面上划行,一层不耐烦的嫌弃神色即刻浮上他的脸,即使是在昏暗的路灯下,依然看得真切分明,那是对于同道中人的敏感和熟悉。

    姓陈的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对着手机,随口敷衍着,“恩,好的,晓得晓得,马上就回,行,就这样,挂了。”

    连这十几个字,在他听来,也熟悉得好像是自己身体里的。

    他深深地抽了口烟,有些感概地摇了摇头,还尝试着想笑一笑,但到底没笑得出来。

    姓陈的倒将烟猛吸了几口,那一点星火忽然变得耀眼起来,倒像是深夜航海里的灯塔。

    很快地,姓陈的扔掉了还剩小半截的香烟,站起了身,用鞋底用力地踩了踩那已熄灭的烟头,然后深呼一口气,说,“哥们,我先撤,家里又来催,烦死了。”

    姓陈的脸上一副“你们肯定都懂我”的无奈,懒懒地朝仍或站或蹲,边燃着一支烟边刷着手机的三四个年纪相仿的男人们,摆了摆手,然后离去了。

    “嘴上说得再硬气,照样一个电话被召回。”这是自称姓张的男人嘲讽般笑道。

    他接过话头,说一句,“理解万岁。”

    几个男人都笑了起来。

    说是他们年纪相仿,但他还是能看出,自己是这几个男人中年龄偏大的了。

    其实,他们这几个男人间并不相熟。

    也不知从那天开始的。

    七月的一天,他下班回来,在小区附近的广场上停好车子,却不想回家。

    那已是晚上快八点了,他还没吃晚饭,大约是饿过了,竟不觉得饿,只是觉得累,很无力的累。

    他又想到所谓的家,不过是妻子永不会满意的唠叨,和始终无法安静闹腾不停的孩子,他又觉着了烦躁,深深的烦躁。

    他想这鬼天气,热得让人上火。

    不想回家。

    他随手燃起一支烟,信步沿着广场慢走,在广场角落处,他停了下来。

    那里刚好也有两个男人在抽着烟。

    烟,有时是一种信号,在一递一收间,似乎便有了联系。

    他靠了过去。当时,就是那姓陈的,瞧见了他,便从自己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向他递了过来。

    他连连摆手,说,“正点着呢。”

    姓陈的坚持递过来,说,“先拿着,先拿着,不过一泡尿的时间。”

    他不忍拒绝,接过了香烟。

    在接过香烟的那一霎那,他们之间相视而笑。这一笑,是理解;这一笑,是结盟。

    原来都是不急着回家的人。

    就这样,这竟然成了一种约定。

    每晚下班,停好车子,便不回家,三四个男人,聚到广场角落,或站或蹲,边燃着香烟边刷着手机,偶尔交谈。

    他们从来不会担心有熟人或家人会撞见他们。

    因为,这里,离自己所住尚远;这时,家里正当鸡飞狗跳。

    他们有时也自嘲道,不过是不忍心给家人添乱,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先在外面耐一耐。其实,真正的原因,他们又怎能不知?

    他们有笑话过他,是不是开窍晚,还是先做了那浪子,所以到了不惑之年,才娶妻生子。晚婚晚育得迟狠了。

    他也笑着,并不解释。

    他没有告诉他们,他之前有过一段婚姻。

    其实,这在现在的社会,离异再婚,再正常不过。但他还是羞于回忆那段经历。

    到底是自己出尔反尔在,叛变在先了。

    那时候他还念着大学,留着能让风吹起的头发,总喜欢语出惊人。比如有一日,他对众人宣说,以后要做丁克,不生孩子。

    旁人都笑话他痴人做梦。

    他倒是如赌气般,说立下誓言,绝不生养孩子,让婚姻只是爱情,让婚姻隔绝掉孩子屎尿哭闹的一地鸡毛,让婚姻单纯到两人的完整和纯粹。

    他确实也是这样做的。

    在每一场恋爱的开始,他都很郑重地问对方,能不能接受丁克,能不能不生孩子。

    他的言论惊走了好些女孩。但他不以为然,总觉得,芸芸众生,大千世界,总会遇到一个与自己相匹配的女孩。

    是的,他遇到了。女孩也是丁克族。

    他们相爱,爱得浓情蜜意,爱得浪漫无边,爱得想在婚姻的城堡里,日日相伴赏烟花。

    那婚姻的头两三年,他们无疑是幸福的。

    工作日挣事业,休假期各处游。他们相携着,踏足国内的奇山妙水,甚至飞到他国,品尝异国情调。

    他们都认为,做丁克无疑是明智的选择。如此,他们的生命才是真正地属于他们,而不是为某个充满责任、义务的角色而活。

    可究竟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呢?

    当他们再外出吃饭、逛街、看电影。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那些蹦蹦跳跳的小身影上,看着那些小身体的粉嫩脸蛋,他甚至想用自己的脸靠上去蹭一蹭。

    再有一日,竟梦到自己老了,独自死在家里,尸体腐烂,却无人知晓。他吓得半夜惊醒,久久无法入眠。

    他忽然问自己,是不是可以,可以要个孩子。

    这一觉察,犹如一颗充满生命力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破土、出苗、成长、直到长成有枝有叶,日日搅得他无法安生时,他向她提出,他想要个孩子了,他反悔了,他出尔反尔了,他得叛变了。

    那过程自然是艰难的,苦劝无果,争吵无果,没法妥协,没法周全。

    她始终抱着丁克的坚持。她称他是背叛者,她称他是半路逃兵。

    于是,他果然逃离了。

    他只是想要个孩子了。

    如今,他当然有孩子。是个男孩,长得极像他。正是四五岁可闹腾的年纪。

    可是,他却不想回家了。

    是的,回了家,他得再次打起精神,扮成任劳任怨的马,让孩子骑在上面,好累;

    是的,回了家,妻子会逮住他,喋喋不休,说孩子得报个英语班了,说她那个朋友买了包包花了多少钱,好烦。

    是的,曾经他有个纯粹而没有琐碎的婚姻,他出尔反尔地丢掉了,当他追寻到他以为的家庭时,他却不想回家了。

    难道,人生就是一场不停地自我叛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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