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谈到血,天空破碎。

作者: 君问归七未有期 | 来源:发表于2017-03-26 14:09 被阅读50次
    我谈到血,天空破碎。

    高中班主任曾经说过我:“在撞坏很多南墙之前,我只会无病呻吟”

    后来在读了许的遗作才明白,如果Leslie遗书上那段话是上流站在光里的人儿说的压力。

    那许先生的便是最底层青年(抱歉我实在不想称之为蝼蚁)平静诉说的渴望。

    如果海子是文学界一颗璀璨的星星坠落大地,那许立志的死亡不过是在是大海里翻起了水花无人知晓。(注:并非贬低海子先生的成就,同样很敬重热爱他)不然读起来竟像第一次读巴金的【我的心】一样的痛苦难当

    但是再多的声音是抵挡不住历史和时代脚步。

    命运的滚滚铁蹄之下,一切都是徒劳。

    今天想和你分享就是许立志,一个年青诗人的带血的作品,愿那些在寒风中等待命运垂青的人儿,早些迎接到人间的温暖美好。

    许立志(1990年—2014年10月1日),广东揭阳人,2011年到深圳打工,曾在富士康工作,2014年10月1日坠楼身亡,警方疑为自杀。

    「我就那样站着入睡」

    眼前的纸张微微发黄

    我用钢笔在上面凿下深浅不一的黑

    里面盛满打工的词汇

    车间,流水线,机台,上岗证,加班,薪水……

    我被它们治得服服贴贴

    我不会呐喊,不会反抗

    不会控诉,不会埋怨

    只默默地承受着疲惫

    驻足时光之初

    我只盼望每月十号那张灰色的薪资单

    赐我以迟到的安慰

    为此我必须磨去棱角,磨去语言

    拒绝旷工,拒绝病假,拒绝事假

    拒绝迟到,拒绝早退

    流水线旁

    我站立如铁,双手如飞

    多少白天,多少黑夜

    我就那样,站着入睡

    2011年8月20日

    「被生活埋葬的心」

    还要不要隐忍下去

    眼皮早已沉重如山

    他的头试着在黑夜里

    抬起

    沾满泪的星光就瓢泼而下

    风一起,他单薄的身躯总要抖几抖

    少年时光在懊恼中离去

    剩下一场雪,纷纷,纷纷

    梦里,他品尝到的火苗都是冰冷的

    而磨损的皮肤像一床破绵絮

    摊开在岁月的风里

    固有的信念再找不到方向

    连同他那颗被生活埋葬的

    比海洋更深的心

    2011年12月15日

    「最后的墓地」

    机台的鸣叫也打着瞌睡

    密封的车间贮藏疾病的铁

    薪资隐藏在窗帘后面

    仿似年轻打工者深埋于心底的爱情

    没有时间开口,情感徒留灰尘

    他们有着铁打的胃

    盛满浓稠的硫酸,硝酸

    工业向他们收缴来不及流出的泪

    时辰走过,他们清醒全无

    产量压低了年龄,疼痛在日夜加班

    还未老去的头晕潜伏生命

    皮肤被治具强迫褪去

    顺手镀上一层铝合金

    有人还在坚持着,有人含病离去

    我在他们中间打盹,留守青春的

    最后一块墓地

    2011年12月21日

    「冲突」

    他们都说

    我是个话很少的孩子

    对此我并不否认

    实际上

    我说与不说

    都会跟这个社会

    发生冲突

    2013年6月7日

    「谶言一种」

    村里的老人都说

    我跟我爷爷年轻时很像

    刚开始我不以为然

    后来经他们一再提起

    我就深信不疑了

    我跟我爷爷

    不仅外貌越看越像

    就连脾性和爱好

    也像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比如我爷爷外号竹竿

    我外号衣架

    我爷爷经常忍气吞声

    我经常唯唯诺诺

    我爷爷喜欢猜谜

    我喜欢预言

    1943年秋,鬼子进村

    我爷爷被活活烧死

    享年23岁

    我今年23岁

    2013年6月18日

    「我谈到血」

    我谈到血,也是出于无奈

    我也想谈谈风花雪月

    谈谈前朝的历史,酒中的诗词

    可现实让我只能谈到血

    血源自火柴盒般的出租屋

    这里狭窄,逼仄,终年不见天日

    挤压着打工仔打工妹

    失足妇女异地丈夫

    卖麻辣烫的四川小伙

    摆地滩的河南老人

    以及白天为生活而奔波

    黑夜里睁着眼睛写诗的我

    我向你们谈到这些人,谈到我们

    一只只在生活的泥沼中挣扎的蚂蚁

    一滴滴在打工路上走动的血

    被城管追赶或者机台绞碎的血

    沿途撒下失眠,疾病,下岗,自杀

    一个个爆炸的词汇

    在珠三角,在祖国的腹部

    被介错刀一样的订单解剖着

    我向你们谈到这些

    纵然声音喑哑,舌头断裂

    也要撕开这时代的沉默

    我谈到血,天空破碎

    我谈到血,满嘴鲜红

    2013年9月17日

    「粉红」

    我看中一块墓地,在城中村

    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看中她粉红的墓碑,粉红的草地

    粉红的溪水和粉红的云朵

    我将带着一生粉红的疾病

    躺进粉红的棺材

    当棺材盖缓缓合上

    我也将直视正午粉红的天空和粉红的太阳

    让两行粉红的泪水,悄悄流淌

    2013年10月21日

    「河•岸」

    我站在路边看着马路上

    流来流去的行人和车辆

    我站在树下,在公交站牌下

    看着流来流去的水

    流来流去的血液和欲望

    我站在路边看着流来流去的他们

    他们在路上看着流来流去的我

    他们在河里,我在岸上

    他们光着膀子使劲地游

    这情景感染了我

    我犹豫着要不要也到河里去

    跟他们一起使劲,一起咬牙切齿

    我犹豫着,直到日落西山

    2013年10月6日

    「迟到的愧疚」

    每天在快餐店吃完饭后

    我都是习惯性地

    拍拍屁股走人

    直到今天晚上

    当我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时

    突然发现这情景很像

    这么多年来在家里

    我们父子四个吃完饭后

    拍拍屁股走人

    留下一桌烂摊子

    让母亲一个人

    慢慢收拾

    2013年11月6日

    「出租屋」

    十平米左右的空间

    局促,潮湿,终年不见天日

    我在这里吃饭,睡觉,拉屎,思考

    咳嗽,偏头痛,生老,病不死

    昏黄的灯光下我一再发呆,傻笑

    来回踱步,低声唱歌,阅读,写诗

    每当我打开窗户或者柴门

    我都像一位死者

    把棺材盖,缓缓推开

    2013年12月2日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他们把它叫做螺丝

    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

    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

    早早夭亡

    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

    咽下人行天桥,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

    我再咽不下了

    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

    在祖国的领土上铺成一首

    耻辱的诗

    2013年12月19日

    「一颗螺丝掉在地上」

    一颗螺丝掉在地上

    在这个加班的夜晚

    垂直降落,轻轻一响

    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像在此之前

    某个相同的夜晚

    有个人掉在地上

    2014年1月9日

    「我一生中的路还远远没有走完」

    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我一生中的路

    还远远没有走完

    就要倒在半路上了

    类似的困境

    以前也不是没有

    只是都不像这次

    来得这么突然

    这么凶猛

    一再地挣扎

    竟全是徒劳

    我比谁都渴望站起来

    可是我的腿不答应

    我的胃不答应

    我全身的骨头都不答应

    我只能这样平躺着

    在黑暗里一次次地发出

    无声的求救信号

    再一次次地听到

    绝望的回响

    我谈到血,天空破碎。

    无戒日更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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