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15年9月11日 多云转雨
今天是周末,本来是准备请周琳琅和其他三个助理吃饭。那3800元的提成工资,着实让我兴奋不已!
因为这次进所的助理并不多,我们五个人就被安排在一间小的办公室里!中午送完材料回到办公室,正打算开口约他们吃饭,一进门就看见周琳琅拼命地朝我使眼色,我莫名其妙地站了好一会儿,把请客吃饭的话咽了回去。
午休时,周琳琅把我拉到茶水间,嗔怪地瞪了我一眼,“你请客吃饭也要看看别人脸色的呀!”
我莫名其妙,“怎么了?”
周琳琅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耳朵,“我看你不仅眼镜近视,连耳朵都不太好使。”
我认真想了想这几天的事,仍然没发现哪里有不妥。
“唉,你没听说啊?刘渤骁因为试用期不合格,已经被辞退了。”肖志远、周琳琅、王箫箫是同时进所的三个助理,这个刘渤骁,比我早十天进所。周琳琅看了看我,“你还真没听说啊?”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肖志远呢,转成公共助理了。”她叹了口气,我有些吃惊。所谓的公共助理,就是事务所的助理,而不是律师团队的助理。正常情况下,进所的助理都是某一律师团队的助理,只有在连续两次被律师团队认定为工作不合格后,才会被转为公共助理。
公共助理的工作职责,就是处理律师工作中的杂事儿,比如临时性地帮律师接待一下客户、被某个律师临时指派跟进工作进展,等等。专业程度大为下降,大致相当于各单位办公室里的办事员。这种助理拿的是固定工资,没有提成工资的收入。
专业性不强,收入又低,通过司法考试的人都不愿做公共助理。所以,被转为公共助理的人大多会选择离开。
“肖志远不是过了司法考试的嘛?”我有些不解,他是K市本地人,应该不会有我这样的生活压力,完全可以换一家所。
周琳琅耸耸肩,“谁知道呢?听说他是靠贷款读的大学,具体情况不清楚了。”
五个助理,不到两个月,一个被辞退,一个转成公共助理,就剩下王箫箫、周琳琅和我了。
我心里正戚戚然,周琳琅却撞了撞我的肩,压低了声音,“H市11月份法院招考,我和王箫箫准备去,你呢?”H市紧邻K市,两个城市间的高铁往来,只需半小时,交通十分方便。
我有些吃惊:“你们不是都已经过了试用期吗?”
周琳琅看起来比我更吃惊,“你还真打算做律师啊?别傻了,我妈说女孩子还是稳定一点好,当律师太奔波了。”
我抿紧嘴唇,不知如何回答。一次又一次地在公务员考试、法官考试中失利的阴影,似乎还没有散去。
周琳琅用手指拔了拔额前的刘海,斜睨着我,“我可听说这次法院招考,是最后一次可以留在中级法院的招考了。以后招考的,都要先从基层法院开始做起。”茶水间里就我们两个人,她仍然左右看了看,继续压低声音说道:“那样的话,搞不好就要一辈子扎根基层了。”
我真不知周琳琅这样的说话语气是从哪里学来的,世故得不像才毕业的大学生。
我勉强地笑笑,“那这次报考的人应该不少吧!”
茶水间的门被人突然推开,我和周琳琅都吓了一跳。罗律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在门口,“哟,两位美女在啊!”
自从上次一起出差后,我就知道:罗律师这副外表具有多强的欺骗性!他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相当惊人,据说当年仅备考两个月,便通过了号称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试,堪称神奇。我赶紧地拉着周琳琅往外走,回头冲他说道:“罗律师,你慢慢倒水哈,我们先走了。”
罗律师却摆出了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胡晓,一会儿到我办公室去,有事儿找你。”
我一边走,一边紧张地看着周琳琅,“他不会是听到咱俩说啥了吧?”
周琳琅撇撇嘴,无所谓地说道,“听到又怎么样?哪个所里没几个最后去当了法官的律师助理?他们才巴不得呢,你想啊,原来的律师助理去当了法官,他们和这个法官的关系就不一般了呀!”
我突然意识到周琳琅和我不是一类人:在我眼里,律师助理是我的工作,说不上多喜欢,但它能维持我的生活,让我能在这个城市立足,所以我不得不做好它;而在周琳琅眼里,律师助理只是从毕业到就业的一个短暂过渡,真正的就业目标是日后收入稳定的法官或公务员。这个过渡提供的只是口袋中的一点零花钱!所以她才会虽然身在律师事务所,而仍然将所里的律师称为“他们”!
我想起来:她是五个助理中,最早拿到实习律师证的那个。
这还真是讽刺呢!
我在走廊上走了几步后,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然后去找罗律师。
罗律师正卷着袖子,在办公桌边,与他那一桌子的文件较劲。见我一脸严肃地进去,便笑道:“聊天的时候,我看你表情挺丰富的嘛!怎么一来我这儿,就板着脸?”
正在一边闭目养神的余律师,睁开眼睛笑道,“罗文清,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那种让小姑娘一见就笑的长相吗?”
罗律师一咧嘴,指了指隔壁王律师的办公室,“是,我是长相普通,但你得看拿我跟谁比,说不上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吧,跟咱们老大比,我还是比得过的!”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拖长了声音,语调也夸张地上扬后又下挫,简单的一句话硬是让他说出了一波三折的效果。
我瞟了一眼王律师的办公室,大门紧闭,显然是没人。
罗律师却把我的这个动作看在了眼里,抬手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别担心,胡晓,老大和李竞去澳大利亚谈一笔大业务去了。等他回来,咱们就有得忙了。”李竞,就是上次一起出差的李律师,据说英语超级牛!
我见他绕来绕去说不到正题上,只好提醒道,“罗律师,你刚才说找我有事儿,……。”
他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文件,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呢?”
余律师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
罗律师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把他说的重要的事儿安排出来,倒是余律师带上我去接待她约好的客户了。我心里懊恼之极:自己好象从来都分不清别人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玩笑话?
送走了客户,余律师见我还是悻悻的,有些好笑,“你别多想,胡晓!罗文清这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其实看人很准。他是怕你跟着周琳琅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还是让他听见了!刚想开口解释,余律师却摆摆手,“周琳琅是事务所谢主任同学的女儿,父母都在K市法院工作。所以我们都知道她在这儿做助理的时间不会长。但是,因为谢主任的缘故,一些表面文章,我们还是要做的。而你跟她不一样,……”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我也大概明白了,低下头没说话。律师团队挑选助理时,简历要经团队律师过目。对我那份只填了母亲(还备注了亡故)而没有填父亲的家庭情况表,余律师显然很有印象!她叹了口气,接着说,“当然,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你真要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我们也不能阻拦你。但你要明白:既使你和周琳琅选择了同样的路,她也会走得比你顺,走得比你快。你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从小妈妈就告诉我:真话很难听,但人一定要学会听真话!
面对这样因为父母而产生的差距,我根本无能为力。这个认知虽然令我不快,却没有对我产生太大的影响:从小到大,这种差距带来的种种困扰,已经令我麻木了。我想再多也没有用,不如就不去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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