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冬天,北京,寒冷,我在大学宿舍里贪婪地享受着北方的暖气。突然,有人敲宿舍门,彬彬有礼地问:郑淑霞在吗?蜷坐在上铺的我愣了一下,扭头一看,一对学者模样的夫妻微笑地看着我,女的精致优雅,男的儒雅大气。“我们是伟达的亲戚,过来看看你。”后来,这对本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学者夫妻就成了我在北京的干爸干妈,他们家的次卧一度成了我的房间。
今天,翻看朋友圈,瞥到哥哥(干爸干妈的小儿子)在朋友圈里发言:“一转眼,我家的老科学家仙去整整十年了。老爸在天堂一切安好。”第一次看到哥哥晒出来的干爸的各种奖状和证书,我瞬间泪崩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干爸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如电影般一幕一幕在我脑海中放映。
干爸是中国科技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一直在中科院计算机所工作,参与了很多重大科技项目的攻关。虽然我知道他特别厉害,但认识他时他刚退休,所以颇有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意味,只是偶尔会提及当年集中做项目时的辛苦和获得成功的自豪与喜悦。说一些过去,干爸只是借机鼓励我锻炼身体、好好学习、保持良好心态,毕业后做一个对家庭、对社会有用的人。今天,我才知道干爸早在85年就参与了“七五七“工程千万次计算机项目,并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92年就获得了国务院颁发的政府津贴证书,其余奖项估计数不胜数。难怪有一次提及功名利禄,他淡淡说了一点关于联想和柳传志的事,觉得人各有志,心怀长志更重要。
干爸个子高大、浓眉大眼,走路笃定沉稳、说话不紧不慢,待人总是微笑着,好像从没见他发火的样子。作为一个久居北京的上海老资本家后代,他既有着上海老克勒的优雅范儿,也有着北方人的豪爽利落。我印象最深的,是干爸那无与伦比的厨艺。因为他的妈妈是苏州人,所以干爸对于苏帮菜、上海菜都信手拈来。松鼠桂鱼,是他最拿手的:鱼肉改刀,拍上生粉,拎着鱼尾巴下油锅定型,三下五除二,鱼的造型就出来了;然后另起一锅,放入两勺热油,再加入番茄酱、糖迅速搅拌均匀,把熬成的酱汁倒到炸好的鱼身上,苏州名菜松鼠桂鱼就端上了桌。清蒸大闸蟹宴,是我最期待的:每到大闸蟹季,干爸干妈会一起坐公交去菜场买上几十只大闸蟹,一般人均5只,叫上我和哥哥一家大快朵颐;因为觉得时令不可多得,而且买起来不方便,基本就一顿吃个够,把蟹当饭吃;另外,吃蟹完毕往往会配上干妈自己做的八宝饭作为主食,那美味,也是我离开北京以后很少再尝到的。
06年我到南开读研,干爸被查出胃癌,听到消息我错愕了。后来,因为干妈忙于科研项目,而我学习相对自由,我就住在家里,陪干爸做了几次化疗。07年暑假我全力复习迎接司法考试,干爸也身体好转,我又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期间,我们父女俩无话不谈,聊过去、聊将来;我们也吃各种好吃的,我印象很深是干爸做一个阳春面也出其不意、美味非凡,还说了一句“面条没有油是不好吃的”;那段岁月让我对“人格魅力”这个词有了切身的体会。我常常感慨上天的慷慨,让我遇到这么睿智、慈爱的人,也常常愤恨上苍无眼,把如此善良、温暖的人早早召唤到天堂。
2008年12月末,刚到苏州参加工作不久的我接到干妈电话,说干爸去世了。我拿着电话泣不成声,坐在单位楼梯台阶上放声大哭。虽然一个月之前看望形销骨立的干爸我知道来日无多,但收到残酷的现实依然不愿相信。毕竟,我和干爸约定好,2009年清明,等待他来苏州给他的妈妈扫墓。
如今,干爸在天堂已经10年了,也许他在天堂依旧从事着他最热爱的计算机事业,也翻着花样做出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带给天堂的亲朋好友们温暖和力量。惟愿干爸在天堂一切安好,自得其乐!
怀念我的干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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