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苏打
编辑 | 半半
自从有了纹身,我在父母面前就再也没穿过短裤。
跟很多偷偷纹身的人一样,我一直没有让父母知道我有纹身这件事情。去年离职回家住了半个月,有一天实在忍不住就跟妈妈偷偷地说了。说时她正在准备做饭,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半个头看了我一眼就移开了,小心翼翼地说“让我看看”。我撩起衣角给她看了一眼,她俯下身体仔细看了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头没说话开始忙活手上的活。
我问她,“好看么?”
她看着菜板,有些犹豫地挤出一句:
“这么大么,能弄掉么?”
她的沉默少言让我有些紧张。我往前挤了挤身体,整个身子探过去,说:“纹身都能洗,但是洗过就会留下疤,我这个这么大块儿,肯定是个大疤啊。”
她似乎有点担心我不开心或者怎样,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大了。”
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再也没聊过。她像是不知道,我像是没说过,在家里我继续裹着长裤。
/ 身体上的叛逆 /
纹身的原因,我自己也讲不清楚。或许就是因为喜欢,或许是因为做了一辈子乖孩子,没怎么叛逆过,连大学都遵从老妈的指示选择了离家30分钟路程的学校。但自从毕业离开父母后,我好像找到了真实的自己:开始关心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能做什么,甚至连压抑心底二十几年的“反叛”也冒出了头,想要挑战父母说一不二的权威,去做那些想做却不一定被允许的事情。
出于懒的本性,我直接找了身边一个有纹身的同事求种草,问她北京纹身的好去处。同事向我推荐了给她纹身的“乔哥哥”,但预警了“她很贵”。我不想在钱上犹豫太久,便直接要了乔哥哥的微信。好友申请发过去,我攥着手机,几乎没有移开眼睛。
没几分钟我跟乔哥哥就联系上了。乔哥哥和我同为双子座,聊天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但效率极高。
风格?new school。
位置?大腿上。
多大?巴掌大小吧。
想要什么元素?九色鹿。
雾草!咋了?
乔哥哥特别激动,原来她特别喜欢九色鹿,但很多人找她都是纹独角兽、娃娃头之类的,九色鹿还是第一个。
我问她钱怎么算?
“定金1500,一小时1500。”
虽然是熟人价,听后依旧很心疼,超出预期的心疼。但心一横,还是应下了。
三天后她就给我看了设计图。
“哇塞,好看!就是我要的!不用改了。原来你创作都这么快,天才少女啊?”
“你这个我太喜欢,干不下去别的活,先给你排上了。出去玩务必保护好腿,回来就约你纹。”
/ 叛逆的时候有点痛 /
乔哥哥的工作室在三里屯附近,在一个有很多梧桐树的街道上。十月份天气依旧很热,树叶是深深的绿色,又透又润的天,漂亮得不像是我见过的北京城。梧桐树在上海很常见,但在北京真的很少见,我去文身那天闺蜜小池陪我一起,不大宽敞的小路,整齐紧密的梧桐,光是走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是足够我俩开心一整天的惊喜。
我俩按照导航来到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附近,院子里有长椅、吊椅、小花园,还有两只猫,大门下方有一个专门给猫留的小门。从外面看像是一家网红咖啡馆,在门口悄咪咪地逛了一圈才确定没有走错。
进去之后我报上乔哥哥的大名,她带着颜色染花的手套探出身,大眼睛迅速扫了我一眼,让我先等一会儿,她前面还要扎一个小图,大概半小时。
我和小池便坐在一动就吱吱响的皮沙发上,开始默默地观察房间、偷偷撸猫,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变成了轻轻的呼吸声。客厅里有照片墙、各种获奖的证书奖牌,配合酷酷的潮玩和夸张诡谲的手绘挂画,像是豆奶拿铁一样意外地和谐。
小池问我,“乔哥哥为什么叫乔哥哥?”
我想了下,“嗯,一开始我只知道她名字里有‘乔’字。‘哥哥’两个字嘛,或许只是姑娘喜欢豪放的作风。”
我俩坐着翻了翻她的朋友圈,照片里的人眼睛很大,有种日系少女的气质,很招人喜欢。之前跟她聊天,她的话总是很简短,总感觉还自带气场。而刚刚她穿了个背带裙,似乎少了一些强势,但那双眼睛依旧是又大又亮,加上她不爱说话的样子,让人心里还有些怕怕的。
终于到我了,乔哥哥说,让我看看腿,我穿着宽宽的牛仔裤,把裤子挽到大腿根儿。然而乔哥哥瞪着眼睛说,不行,你这得换裤子,短裤带了没?
短裤?还要带短裤?
乔哥哥一边摆弄着自己的工作台,一边示意我脱裤子。我惊了,不脱不行?
她拿出设计图给我,放在腿上对我说,你看放得下么?
这是姚明的巴掌吧!
谁知道你这个小人儿这么矮,腿儿也短。那76%比例缩放一下,你看下好看么?
摆弄了半天,我还是决定纹那个原比例的,理由很简单——面积大显腿瘦。
因为没有带短裤,乔哥哥只能帮我找了一条毯子。我围在腰上,只穿了一条小内裤侧身趴在了凳子上。
乔哥哥先是在设计稿上涂了一层油,拍在我要纹的位置,揭下来的时候那个线稿就神奇地留在了我腿上。
然后二话没说,乔哥哥拿起纹身枪,沾了沾墨水对我说,扎了啊,你要是叫就往死了扎你。
这话怎么这么脏?
我还没反应过来,第一下就来了。
——该如何形容纹身枪在肌肤上描线稿的痛感呢。
大家扎过针吧,扎屁股那种,第一下刺进去有些模糊的痛。之后的痛感便随着在肌肤上留下的线条移动,那时候我还可以忍,毕竟女生都很能忍痛。而有些地方要着重、加粗,就得反复扎那里,那是类似于抽血扎在小臂血管上的感觉,更透彻一些的痛。
纹几下,要擦一擦溢出来的颜料。擦的时候真的很舒服,因为是凉凉的药膏,乔哥哥嘴上说着扎死我,擦的时候也不含糊,看着真疼,但实际却是纹身中可以喘息、放松的时刻。
线稿纹完,我说,其实也没那么疼啊。乔哥哥笑了,好嘞,上色扎死你。
她没说谎,上色真的,好疼。
纹线稿的时候,用的是细细的针头,那种痛小而尖锐,但能忍受。上色的针是宽的,扁扁的,纹上去是一排一排刮着疼。尤其是反复上色以及渐变色的时候,一个地方反复刮,颜料渗不进去了,就擦掉,再往深了扎。我真的感觉那块肉都要扎烂了,乔哥哥才停下,去刮下一块肉。
在大腿正方那块肌肉的时候还好,我还忍得住,虽然疼,靠着跟小池聊天或者看向远方发呆还能支撑;而到大腿偏内侧软软的纯肥肉那里时,我要哭了,痛到有种自己要失禁的感觉——在其他部位,都是扎在肉上的感觉,而在大腿内侧,是一直钻到全身上下所有神经末梢的痛感。
当然,如果有人说喜欢纹身的痛,可能是这种散开的痛感给他一种莫名的快感吧。反正我没有,我只感觉自己憋尿憋得难受,随时可能尿崩。
幸好自己去纹身之前不知道有这么多流程,一股脑完成了线稿和上色,全程5个半小时。结束的时候我立马跑去厕所,只剩下如释重负的感觉。
后期,我就每天把腿包着保鲜膜,每2小时去公司的洗浴间冲掉组织液。就这样,一个月我的腿就差不多好了,没有结痂也没有什么脱皮。颜色也几乎没掉。
之后有人跟我说,你以后老了,肯定不喜欢这种可爱的了。
等我老了我才不想这些,我就想,年轻时候我还喜欢过这个啊,年轻真傻得可爱,哈哈哈。
是叛逆么?以后没办法当公务员了吧。
无所谓啊,公务员我也不喜欢。我喜欢的样子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啊。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身体上反叛。受之父母的皮肤穿上了属于我自己的标记。
(文中照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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