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公交车上，前面一个银发寸头的老人背影让我突然好想念已经离开我们多年的爷爷。
因为从记事起，爷爷就是一直都是寸头，头发从花白到越来越多到银白。但是他一直都是十分硬朗，无论健康或疾病，都是乐观坦然。
思绪不断涌起，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车外灯火阑珊的繁华大道，不知道爷爷当年那一次出远门是不是也曾看过了?
爷爷是因病去世的，记得好像是很严重的恶性疾病，当时还去做过胃镜……一想到这，就好心疼。爷爷是个很要强很硬的人，做这个检查也是儿子们架着过去的。听说，当时是大家摁着竭力想反抗的爷爷，才做完的。
做过胃镜的人都知道有多难受痛苦，活生生地就这么把异物放入胃管进去。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预感结果的爷爷，做着不情愿的检查。真是太遭罪了，要知道，他可是多么要强的人。若不是实在痛苦，他必定不会反应如此激烈。
像中国大多数的农民一样，爷爷也是个吃苦耐劳的老农民。他会在酷暑的田地扛着锄头悉心呵护亲手种下的农作物；会在台风暴雨里骑着老式自行车去看看池塘里的鱼儿怎么样；会在跟村友租来的闲置地里种满绿油油的蔬菜和叶子都可以吃的番薯。
这就是我最亲爱的爷爷，也是我那一生辛苦劳作，还没来得及看到电脑、吹吹空调的爷爷……
隔辈亲是有一点道理的。听说过很多爷爷对我爸很严苛、不疼爱的事，但是爷爷对待我们几个孙儿却格外溺爱。
他会在赶集的时候，骑着老式单车，后面坐着我和妹，前面横杠坐着弟。带我们去买爸妈不让我们买的零食、光碟、文具。他不问价格，只要我们喜欢。尽管回家每每都会被我妈唠叨一番。
爷爷的爱他都不善言语表达，他喜欢行动表示。会在我们拿了奖状之后，给我们奖励。会在过年奶奶一如既往发20块红包的时候，他给我们一人一张100块，没用红包包着，但是也是红色的一百块。
我在记忆里搜寻爷爷的样子，还好啊，快意恩仇、直言不讳的他，喜欢喝酒，各种酒，像荔枝酒（自己酿）、蛇酒（家门口摊贩买的）之类；喜欢抽烟，虽然都是那种椰树牌、南洋的三四块一包的那种，还有那种自己用纸卷着廉价烟草的那种；还好他有个好朋友，不知道他们两一起吃着花生米喝着米酒会聊什么样的话题。
记不清爷爷和好朋友两是谁先走的，时间好像相隔不是很久，这样也挺好的，两个人又可以在一起把酒言欢了，爷爷也不至于身边没有个人说说话。
多年以后，我对烟味酒气格外不喜。但是回想起来，我对爷爷身上的烟味和酒气却是依恋的，想当初他把我抱在腿上，用筷子沾了酒让我舔，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沾酒记录。
村里人都说爷爷脾气不好，但我没见过他真的发脾气的样子，也没见过他喝醉耍酒疯的样子。
我知道，爷爷是个老好人，老好的人。
一次村里看戏，我们几个小孩在路上遇到了爷爷，爷爷把他唯一的手电筒给了我。那是一条虽然没有路灯，但周围房屋里透出来的光就可以依稀照亮的路。
也是发现生病之后的那个清明节，山上突然来了几个奏乐的人，我们摆好贡品上完香后。爷爷把他们请过来，为祖先们演奏了一段。记不清吹的是什么了，就记得我们都很安静地听，听的都是一样的音符，怀揣着不一样的心事。
最后选择了保守治疗，限制了爷爷劳作的自由，每天让他喝排骨汤，听一个村友说牛蒡对身体很好。那是我们家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我爸便着急花心思地买了好些，让爷爷吃吃看。效果没看出来，病痛我们也没发觉。好似爷爷只是消瘦了些、疲惫了些，连走的那天夜晚，都是一片祥和，像是没有一丝痛苦似的。
过后想想，这是生病啊，再强大的身体他终究是个人，哪会不痛不苦不难受呢？都是爷爷默默咽下罢了。
但我情愿相信、接受爷爷是没有遭受折磨，平静地离开的。我想他最后的日子还是宛如从前，我想他是没有遗憾地离开。
爷爷去世那天，我们都请了假，这也是我学生时代唯一一次请假。那天，大家都好忙。许久，才看到爷爷穿着静静地睡着。这却是第一次看爷爷穿得这么整齐的一套衣服。
因为像我爷爷那样的老农民，平时总喜欢在衣服上作画，会沾上泥土、会不小心被烟烫了个洞。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爷爷享年60岁出头，还不到70岁。你看他像小伙子一米七多的个子，挺直的腰板。银发都是香烟熏染的。
那天很伤心，但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小孩子的我们，第一次面临告别。有个人说，你们爷爷真是白疼你们了。那天夜里，我哭了好久好久。她根本不懂爷爷，爷爷不喜欢看我们哭鼻子的样子。
很长很长时间才接受了爷爷不在的事实。有一次受委屈了，好想让爷爷手持扁担去把那小子打一顿，后知后觉身边已经少了一个守护英雄。
是的，爷爷是个平凡的老农民，但他永远是我们的守护英雄，他不会让家人朋友受委屈，他对我爸冷淡稀疏，也会在房屋划线的出现问题的时候，跑到村里找说事的理论一二。在别人眼里，他很横，但他都是有理有据，追求正义公平。
爷爷留下的产业，一部分给了叔打理，一部分给了亲戚打理。还有收成的一片花生和木薯，我们全家出动，在空地上折腾了一天，一家人弄得到处都是泥。收获了好多的花生和木薯，都是爷爷留给我们的。虽然爷爷经常劳作，但是他从来不会让我们下地帮忙。反而都是带着我们玩，带着男孩子在鱼塘里游泳，在番薯地里烤番薯，看他养的小鸡小狗，给我们吃小鸡下的鸡蛋，把他刚挖的草药给妈妈煮我们喝。
爷爷走了后，小狗也不见了，番薯地也没了。自那以后，要烤番薯都没去处了。
爷爷把他所有的温柔给了我们，给了菜园，鱼塘，番薯地，小鸡小狗们。
寻梦环游记里说当我们对逝去亲人的记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们就会消失的。
所以我要记下来，这样就不会忘了，永远记得，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爷爷，有着最帅银发寸头的爷爷。
叔的孩子当时只有五六岁吧，后来问起他们关于爷爷的事，他们都不记得了。好伤心，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描绘我们爷孙的过往；但是我也好幸运，爷爷陪伴了那么长的时光，给了我们他倾尽所有的爱。
爷爷，好想您!
我知道您一定是在某一个地方谱写您的另一番快意人生。
家里一切都好，您放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