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你们很相似。”
五年前的暑假,人声嘈杂、杯盘狼藉的中式连锁快餐店,额发齐眉的初三少年隔着四人桌,越过只剩残羹的牛肉面和化作一汪浑水的刨冰,目光灼灼。
薄荷的心突地沉到了底。
咖啡目不转睛。“薄荷,我爱你。”这是咖啡第二次向她说这句话。
“哦。”如果薄荷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她一定会回答“我也是”。然而,当时的她,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薄荷的心里浮起了一本书——昨天刚在书店蹭完的《情书》,作者是她当时不曾听闻的岩井俊二,封面是她向来十分喜欢的飞舞蜻蜓。薄荷从不看爱情小说,而深得她心的封面让她破了一次例。书中的博子在男友藤井树死后,意外发现他在少年时代爱着一个与他同名的女孩,而博子自己,却与这女孩长相十分相似,所以才被男友“一见钟情”。
替身。影子。复制品。
薄荷差点信了天意。
明明是她自己挑起来的话题啊。
上一刻,还是隔着这张桌子,牛肉面里还有肉和面,刨冰里还有成堆的冰。薄荷与咖啡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班里有谁暗恋对方。薄荷列出了疑似喜欢咖啡的一二三四个女孩,却相信除了咖啡没人喜欢自己;咖啡则坚持他并非唯一,他抛出薄荷的某任同桌,令薄荷由衷惊讶。
看见薄荷满脸的不相信,咖啡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开口:“我小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她叫香草。他看你的眼神,就和我当年看香草的眼神一模一样。”
薄荷演技浮夸地捂住了嘴巴以示震惊。虽然,她确确实实感到震惊。
“我小学时有个朋友,”薄荷开始解释,“她对我说过她在初中交了个朋友,叫香草,是个‘理科天才’,数学很好。”
咖啡的数学也很好——实际上,那是咖啡唯一优秀的科目,物理化学生物他通通不擅长,其它科目就更别说了。薄荷思忖着咖啡是真正有着独特天赋的那种人,他的数学出色得令人刮目相看,而他甚至比薄荷还不努力。他向来因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甚至目中无人,薄荷有点好奇他的反应。
她津津有味地听着咖啡讲述他们小学时一次特别难的奥数考试,全班只有两三个人及格,包括咖啡和香草。咖啡的名次在香草之前,然而数学老师却感慨道:“数学天才香草,竟然没考第一。”
薄荷又想起了橙子的话。自从去了不同的初中,她和橙子的联系就少了;上次破天荒地打了一通两个小时的电话,互道生活近况。薄荷向橙子述说她的爱情,字里行间飘满咖啡香;橙子向薄荷述说她的友谊,长篇累牍透着香草味。橙子说,香草和薄荷一样,脸上都有一块疤;薄荷语文成绩优异,像个文科天才,香草数学成绩优异,像个理科天才……中心思想不过一句话,她认识的这个叫香草的朋友,和薄荷很相似。
如果不是这一句相似,薄荷根本不会记得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香草。她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香草能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朋友说我和她很相似。”
所以,除了“我也觉得你们很相似”,咖啡还能怎么回答?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薄荷永远不会说出那句话。
——
高中报到那天之前,薄荷一直觉得自己十五年来的人生平淡得就像生活该有的样子,缺乏巧合,缺乏戏剧性,她唯一能拖出来讲的故事,只是一段被反复鞭尸了几十遍的童年阴影。所以当她看着分班名单上的“香草”二字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什么狗血爱情剧的女主角。嗯,说不定是女配角。
橙子打来的电话加深了真实感。
“薄荷薄荷,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香草吗?你们竟然在一个班诶!”橙子兴高采烈。
薄荷陷入恍惚之中。
怎么可能啊,咖啡在两三天前才告诉了她这件事,她就在两三天后得知自己跟香草是同班同学?
她在网上告诉了咖啡,咖啡对此一根头发丝都不信。易地而处,薄荷也不会信。咖啡一定以为这是她编出来消遣他的。
可是薄荷绝不会把这种事当作消遣呀,因为这不仅无趣,而且有害。
第一天排座位时她去得很迟,班里有出乎意料的七十多个人,薄荷从后门溜进去,毫不犹豫地坐在了离后门最近的空位上。
签到表传到了她手上,薄荷盯着名单上的香草二字,再次确认这不是场荒诞的梦。世界真小。
她望着斜前方三四排的那个娇小背影,经过打听和观察,她确定那就是香草。她看不见她的脸,若要说感觉的话,香草似乎……挺文静的。跟自己一点都不像。
为什么香草不从她的世界中消失呢?
为什么香草不干脆和咖啡在一起然后抱团滚出她的世界呢?
薄荷全身焦躁,感觉自己像只被掐住翅膀的乌鸦。
而接下来的情节,离奇到即使自认想象力过人的薄荷,也未曾预料到。
香草。香草。香草。
让她哭,让她笑,改变她的人生的,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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