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飘着白雪

我对北京的冬天谈不上多喜爱。深冬的京城有些寡味，到处枯枝败叶、树木萧条；天气又实在太冷，北风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路人蜷缩在厚重的衣服中，走在或结成冰面、滑腻无比或积雪刚融、污泥遍地的地面，还得时刻提防脚下一趔趄。每到此时，我总是会怀念起南方的冬天，还可以在田间地头看见的一抹新绿。

一

不过，北京到了冬天会有几次下雪，虽然有早有晚，可总算让冬天显得完整。今年的初雪在前几周就悄然飘下，雪花是夹着雨点簌簌飘落的，虽然洋洋洒洒、并不太大，北京也骤然间变成“旧时的北平”，建筑、树木都显出别样的古朴味道。

我在北京见到的第一场雪是2004年尾。我在教室里上课，正趴在桌子上，看到似雨非雨，似霜非霜的雪花飘落在一旁的窗户上，竟然惊讶地招呼着前排的同学，“快看，快看，飘雪了呢。”班级的同学是北方人居多，对初雪飘落并不称奇。不过，隔了一夜，雪花厚厚地在校园里落了一层，踩在脚下的积雪嘎嘎作响，所有的同学再也坐不住了。我们怂恿着年轻的老师提前下了课，拉着还有点扭捏的她，和我们跑到操场上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

长到二十岁时，我才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雪，我兴奋地大叫。我扬起好容易团起的雪球，冲着一位专心摆pose照相的同学扔了过去，却不料身后几个女生轻手轻脚地埋伏在了身后，几双手合力把就把雪花塞在我棉衣里，冻得我一阵惨叫。比较能跑能跳的同学到门房找来笤帚，工地旁边挖来煤球，我们嘻嘻哈哈地在空场上堆起了雪人。雪人总是千篇一路的，煤球作眼、笤帚是手，心细的女生把脖子上的彩色围巾、红色帽子解下，给雪人添了帽子、配上围脖。

在北京呆那么久，尽情玩雪似乎也就那一次。后来又遇到下雪，我们最多也就用手捧过几片雪花，嘻嘻哈哈地在相互脸上糊弄一阵。到现在想起，当年一起玩雪仗、堆雪人的同窗多数已是天各一方。这个冬天，连往我脸上抹雪花的人似乎也没有了。

二

也许是我不再年轻，比起下雪时的惊喜，我更钟情于雪后整座城市的静谧和安详。下过雪以后，昨天还是灰暗的天空变得澄净清亮，屋顶上、道路旁、树枝上的雪片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一道道的清光，让人有些目晕的感觉。雪后的故宫、景山、北海是最美的，红墙绿瓦搭上银装素裹，颜色陪衬就动人心魄，加上一点穿越古今的想象，这样的景物值得人流连忘返。

下雪后的玉渊潭、龙潭湖、陶然亭公园，也会变得人声鼎沸。一家人搀着老人、带着孩子，找几处好的景致、寻几株梅花留几张影，或者在已经结冰的湖面上玩几圈冰爬犁、租一双冰鞋，全家参与，自然别有趣味。什刹海里更是人客兴旺，滑冰、冰梯、冰爬犁的租赁摊位前排起长长的队伍。等急了的人索性在旁边照照相，还兴高采烈地招呼着伙伴，看看结冰的湖面下，兴许开始冬眠的一动不动的鱼群。

什刹海边上的东来顺下雪以后总是特别热闹。我写过的北京的春、夏、秋三季的文字里，总不忘揶揄几句北京人涮火锅时蘸芝麻酱的“不合时宜”。可是，我在北京过了几冬，发现就在雪花飘飘的冬夜，就着一口柴火还烧得通红的铜锅，涮上一筷子的羊肉、牛肉，蘸一口化开了的芝麻酱，就一口糖蒜，其中美妙滋味难以言表。好客的朋友再给杯中添上一口二锅头，店家恰到好处送上刚出锅的烧饼…为这口涮肉，谁不喜爱这样的冬天。

郁达夫曾说，“北平的冬宵，更是一个特别适合于看书、写信，追思过去，闲谈说废话的绝妙时间。”我却总认为，看书还要在春暖花开的世界。北京下过雪的夜晚，带有几分微醺和氤氲气息的，得配着涮肉、就着小酒，实在不行，也得手里端碗热气腾腾的卤煮火烧。达夫当年还是少了几分烟火气，也难怪他总要郁郁不平了。

三

北京冬季的有趣和热闹是在春节。这时候，冬雪已经下透，天气不算太冷。街上人也越来越多。北京的春节是有各种庙会的，大名鼎鼎的如厂甸、地坛自然不用说，近几年时兴在大观园、龙潭湖、玉渊潭也举办庙会也各有特色。庙会的摊位上聚集全国各地的小吃，烤羊肉串、糖葫芦、桂花粥；还荟萃了平时难得一见的手工品，兔儿爷、虎头枕、泥人张、糖关刀；包括本地、外地戏班连番表演的京戏、杂耍、二人转。我在北京度过一次春节，庙会就匆匆逛了两圈也疲惫不已。老实讲，北京庙会与南方的游园会、花会相差无几，不过热闹程度却更甚不少。

到了冬天，就能明显感到北京人对节气时令的讲究。这份讲究从立冬琢磨着包羊肉饺子、防止冻掉耳朵开始，到了腊八又精心地凑干果熬腊八粥，到腊月二十三的用麦芽糖熬“糖瓜儿”，腊月二十四的里外清扫，大年三十的除夕大餐，正月初一的贺岁道喜，还有正月十五摇元宵、猜灯谜…他们还编成了顺口溜，“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这样的热闹多数跟吃有关，所以另外一方面来看，在北京过冬对美食家来说是福气不少了。

下雪过后，单位楼下的超市门口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购买着3毛一斤的大白菜、1块1斤的大葱。老实讲，北京的冬天还是有些漫长和乏味，不过下了几场雪后，距离春天也越来越近，这样想来也算是欣慰了。

                                                          2015.11.13于北京龙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