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羊鼓舞

商地百姓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能放下了。因为他们的贤主汤从虎狼之穴夏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与去夏都不同的是，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美丽女子，奇怪的是那名女子双瞳异色，众人对此议论纷纷，可也不敢妄言。毕竟王对她宠爱的很，刚回王宫就将其封为妍夫人，并赐居新修的雀妍宫，还赐入殿议政之权，此举着实让朝野上下哗然一片，即使众人皆有异议，也不敌王的坚持，自那以后，本应全是男人的朝堂多了一女子的身影，这成为了当时诸侯各国的饭后谈资。后宫深处却有一人十分愤怒，但一想到那女子的容颜，只能将怒气压下，一边强颜欢笑一边思索对策。

……

在世俗习惯的压迫下，子履不仅没有疏离羊，还采纳羊的意见对商国进行改革，并赐羊国姓，商，致使商羊一时风头无俩。可商羊却对这种风头没有太大的感悟，秋日里的阳光下，她身着一身青色常服躺在紫藤下的摇椅里，想着这些天在坊间流传的关于自己妖媚惑主试图抢占子履天下的话，不禁冷冷一笑。

“夫人，外面的流言都已经传成那样了，你不应该做点什么嘛。”在旁还梳着双丫髻的青芷一脸愤懑。“是呀，我应该做点什么，青芷，你说，我应该做什么好呢?”商羊轻笑着对她说。她看着商羊懒散的样子，便恨铁不成钢般的跺跺脚，气冲冲地走了。商羊对此只是笑笑不说话，伸出双手，将其摊开，凝视着这双在阳光照射下略显透明的手，感叹到自己还是不习惯这副人类的样子。闭上双眸，谁也不知道这双被掩盖住的双瞳看到了什么。片刻后，商羊豁然起身，自语道:“是应该做点什么。”

厨房，落魄失意的厨子伊尹正坐在小木凳上处理今天午膳要用的食材，商羊轻倚门栏看着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觉得有趣。他和之前商羊预见的一样，只是那丰神俊朗的外表和粗制的衣裳也不能遮住他身上流露出的聪明睿智之气。

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忽然抬头看向商羊，这让商羊有些猝不及防。商羊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感到些许的不自在，不过她还是收敛了心神，故做镇定，嘴角挂笑朝他走去。弯腰俯身，朱唇微启:“我可以带你到你想要去的高度，你可敢赌这一把。”他笑了，商羊也笑了，门外的阳光也笑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心照不宣，有些人，不用言语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午时，德庆殿。

“羊，怎么又不吃饭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当今女子都以丰腴为美，你到好，瘦干干的，是想让别人觉得我商国不行，连妻子都照顾不好吗。”子履也只有这种机会跟商羊开玩笑，身为帝王，他有太多的束缚与压力。三十而立的年纪，头上已有些许银丝了，噙笑的嘴角也掩不住浓浓的疲惫之色。

“不要，那些菜一点也不好吃。”商羊难得孩子气的皱起双眉。

“怎么会，我看这新来的厨子就不错。咦，今天的菜是有些不太对呀。确实有些奇怪，这菜做的时好时坏，怎么回事?要不再换过一个厨子吧”子履只会在商羊的事情上做出这样任性的事情来。

早已捧着果盆的商羊低低一笑，“换人就不用了，待会那些人又有话可说，有奏可禀了。你还是把那厨子叫来问问不就得了。”

“你呀你！”子履无奈一笑，接着就吩咐侍从唤伊尹过来。

“奴，伊尹拜见大王。我知晓大王唤我的原因，而我确实是有一番解释。”

“哦～有意思，说来听听。”

见此，商羊便默默地退出德庆殿。这次的谈话确实很长，从日悬中天，到夕阳西沉。晚上，商羊去德庆殿等候伊尹，站了有一会，才从殿中走出的伊尹，立马便走到商羊身边站定。

“多谢！”

“你不用谢我，这本事你应得的，你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商羊顿了顿，接着说，“你可曾后悔，若要做，日后必会步履艰险。”

“不曾悔过，他殿内陈设，饮食，无不彰显他会是个好君王，既如此，我又有何悔之。”

商羊笑了，抬头望头顶的星空。

此后几轮春秋渐过，商羊开始从之前在朝前议政到慢慢退居幕后。商国伊尹的横空出世，让商国的发展有了质的飞跃，在他一系列的建议出谋划策下，子履带领着商国走向富强，使其渐渐有了和夏朝的一拼之力。各国之间形势也越发严峻，暗流涌动。其中商国俨然是众诸侯国之首的姿态屹立在诸侯各国之中，夏桀虽多次向商国发难，但皆被伊尹的计谋化解。而商羊也在我默默算着日子。

“拜见妍夫人。”已官拜右相的伊尹身着朝服向商羊行礼。看他如今的样子，当年商羊确是没有看错人。

“坐吧，你我不必过于拘礼。”商羊继续摆弄青芷一大清早为她采来的花。

“右相大人，请用茶。”身着绿衣的青芷持盘垂首立在一旁。

“时光飞逝呀！当年那个还梳着双丫髻的丫头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伊尹端起茶杯说道。

“怎么，看上我家青芷了?”只见青芷羞红了脸，瞪了商羊一眼，便急忙退了出去。商羊摇摇头，果然是被她惯坏了。

伊尹放下茶杯，说:“羊，你的计谋奏效了，九夷族和夏桀的关系越来越僵，相信不要多久，那件事就要做到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不向王说明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无碍，只要能赢，谁的主意都无所谓。我若再继续插手政事，我那祸国妖妃的名字则是要更响了，子履又得烦恼，这样不好。”话落间，商羊已将花插好。

“原来这些你都知道，也是，这怎么可能瞒过你呢。女子干政确实会落下诸多口舌，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容貌。”

“我知道，这不变的容颜确实麻烦，不过，只要能在剩下的时间里把那件事做好，我是无惧的。”商羊看了他一眼，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知道你也有疑惑，告诉你也无妨，你且看我双瞳，再回去翻一下《异志录》，酷爱藏书的右相想必是有那本书的对吧。好了，我乏了，你退吧，且子履要过来了。”商羊轻轻掸了一下衣袖，垂下了眼眸。

出了雀妍宫的伊尹直奔家中书房，许久，才有仆人看见他从书房失魂落魄的走出来，还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后，一切好像还是原样，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坊间又多出来的关于商羊和伊尹的流言，二人均是选择了不予理会的态度。没多久，鸣条一战，筹谋许久的商国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将夏桀的军队一举击败，从此，再无夏朝。

商朝成汤励精图治的时代来临，百姓生活安定富足，只是，期间又发生了诸多事宜。子履长子太丁暴病夭折，王后久病缠身，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源头都指向了商羊，妖妃的名头四起。子履尽力压下，只是有些力不从心，因为国家已经干旱很久，大地寸草不生，饿殍千里。

子履令太史占卜，想要算出何时才会天降甘霖。可要将商羊作为祭品去祭祀桑林之神才可缓解天下大旱的卦象一出，讨伐商羊的人就越发多了起来。终于，不堪诸方压力和不忍百姓横死的子履，还是将商羊囚禁在桑林深处。商羊在那里，细数着剩下的日子，可是心中已生牵挂的她，早已没有之前的坦然了。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商羊启声道:“你来了。”

来人顿了一下，终于缓步走到商羊的面前，蒙蒙月光下照出了他的脸，是伊尹。

“你知道会有今天。”

“是。”

“那些事不是你做的。”

“对。”

“你且过来，”随后商羊就在他的耳边低语，“答应我，助他，直至他生命的终结。”半晌，才听见一声艰难的好。

“果然，流言不仅是流言而已。”子履从黑暗中走出，神色冷峻，多年的身居高位已造就他不怒自威的气势。

“拜见大王。”伊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不过在政治场合浸淫多年的他很好的将其掩饰下来了。子履是生气的，一向爱贤的他竟直直略过跪在一旁的伊尹朝商羊走来。

他在商羊面前站立，“你为何要如此做?”这种质问的话从来没有对商羊说过。

“唉！”商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子履，你累了。”他冷峻的面容开始变得柔软。

“你知道，我始终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我做了她那么多年的替身到如今也已足够。”商羊盯着子履的脸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急于否定这一点的子履开始有些急躁。

“其实我一直好奇，你究竟能忍我到几时。是流言四起?还是太丁早夭王后病重?我猜是天下大旱吧，是它压断了你心中的最后一根弦，你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子民。不过你的王后还未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你该去看看她，当初的王后现今是什么样子的。”我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裙上沾上的尘土。

“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子履可还记得你在田野间叫那农夫网开三面的事。当时，我在那里。夏桀暴虐无道，天下民不聊生，所以我决心助你。我知你所有，故用那唯一一次化形的机会，将自己幻化成你心中那人的模样，这样做只是为了之后更好接近你罢了。你受困于夏台，我费尽心思救你出来，并让你带我回国。你对我荣宠至极，引来王后的妒忌，之后的事你应该猜到了。太丁的死是必然的，我在他出生的时候就看到了，提前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而被疾病缠身的王后就要问她自己才知道了。右相大人，告诉你们的王，我到底是什么吧。”我的目光掠过子履的肩，落在还跪在地上的伊尹的身上。

“有神兽名曰商羊，双眼瞳色不一，无法看到现世之物，却可以在梦中窥见未来。”他沙哑干涩的声音就像木锯般割着空中似乎要凝固的空气。

子履不可置信的退后一步，“所以你……”

“所以我早已知晓这样的结局。子履，你是个好君王，这一切都是我的谋划，所以你不必介怀。从遇见你那天起，我就开始为自己倒计时了。”商羊抬头看到已开始微微发亮的天空，便说:“子履，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不——”伊尹忽然抬头，朝我大喊。商羊对了灿烂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商羊对直愣在当场的子履施了一礼，随后便屈起一足，衣袖轻摆，跳起舞来，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快到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虚影。终于，一舞尽。商羊的身形在空中渐渐散去，与此同时，天降大雨，子履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悲痛不已的大声呼喊商羊的姓名，只是久久无人应答。

然而在伊尹的心中，那个逆光站立恍若天神，拉他逃离苦海的女子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临走前她轻语的“等我”。

几日后，雨停了，碧水灌满了商国所有河床，青绿重覆在那大地上。众人纷纷称赞他们君主桑林求雨的行为，却不知那个默默为商国做出一切的女子。此后没多久，子履病逝在桑林中，其次子外丙继位，继续他父亲的盛世之治，王后依旧享受着她的尊贵的殊荣和健康的身体，可是，陪伴她的还有无尽的孤独。一代贤相伊尹在先王去世没多久就不见所踪，只是偶尔有他在山林中寻找屈足小鸟的消息传来。

……

几年后，和往常一样，伊尹拄杖在林间寻觅，来到一处山花开的烂漫的崖间，见有一户人家，便想去讨口水喝。走近才看见一女子，就愣在当场，女子走近，只见伊尹向她伸出他的右手，笑了。

编者注:《孔子家语.辩证》：齐有一足之鸟，飞集于公朝，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使使聘鲁，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曰商羊，水祥也。天降大雨，商羊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