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日本

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70年代生人的我，对日本说不上太大的恶感。满天飘飞的樱花树下，穿着鲜艳的和服，挪着小碎步，端庄的发髻，对日本有着这样唯美的想象；三口百惠露着小虎牙的甜甜的笑，少女的憨甜带着小动物温柔的攻击性，这个冷漠甚至残忍的民族也有热情爽朗的气质；川端康成笔下的伊豆舞女，雪国的纯白无瑕，三岛由纪夫、芥川龙之介，神秘而特别的文字让大和民族的隐秘性、矛盾无法自处的困境展露无遗；是枝裕和用长镜头和看似静止的画面呈现出日本人琐碎的日常，竟然不会让人昏昏欲睡，是枝裕和的电影哲学和美学让我们回到了空、寂、静，这种哲学也浸入了日本的茶道、花道。让人费解，却隐隐感觉似曾相识，日本文化追根溯源，其母体来自中华文化，看似陌生，底层却无比熟悉，只是我们早已远离我们自己的文化，那些对精致生活的追求，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与信仰，对人性的洞察，对日常的敏感，这些都是我们文化最本原的内涵，在日本被贯彻到他们的审美、品味、教育和坐卧行走。所以，到日本与其说是猎奇，不如说是寻根更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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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敬神爱物

  日本以名古屋为界，分为关西与关东。德川家康统一日本后建大阪城，大阪自此成为关西的中心，也是自江户时代起日本最大对外开放的港口城市。大阪人性格豪爽，精于商业，多为东京、京都人看不起，但大阪无疑是最具商业活力的城市，商品丰富，价格也相对低廉，因此到日本如果买药妆、电器等，大阪无疑是更好的选择。旅行团一般会去到心斋桥商业区，药妆一条街，可以尽情买买买。

  日本三大古都奈良、京都和镰仓，关西就占了两个——奈良和京都同为千年古都，奈良古称大和，是日本历史和文化发祥地之一 ，而京都则汇集了日本的自然美与传统美，是“日本人精神的象征”，也是我最喜欢的日本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的故乡，许多日本作家都把它当作“心灵的故乡”，《古都》《千鹤》用细腻的文笔描绘了京都的自然风光、古刹神社、传统文化等。在京都漫步，仿佛随时能与川端康成笔下的那些人、那些景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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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关西，在古都，除了端庄古朴的建筑，修建有型的松树，日本特有的和式园林景观之外，最多的就是神社。冬日的日本，没有樱花烂漫，没有和风吹拂，总有乌鸦在头顶飞过，乌鸦的叫声在耳旁响起，有种肃杀的清冷感。日本人却将乌鸦作为神物，他们认为人死之后，灵魂会附在乌鸦身上，所以有乌鸦的地方就有神社和神庙，奈良的春日大社，京都的八阪神社都是3000多个分社的总社，其他地方还有不计其数的神社，到日本，特别是关西不进神社几乎不可能，迎面就会撞上，每一片土地，每一个物件，处处都在提醒着神灵的存在，他们与我们同在一片天空下，虽然见不到，但却一直在周围。即便不进神社，在城区经常可见一个个围起来的小区域，里面供奉着日本人故去亲人的骨灰和灵牌，这样的区域供方圆3公里之内的居民来供奉。他们对鬼神并不惧怕，而是亲近，这也导致了日本人对死亡的态度与我们截然不同。他们的自杀率常年居世界第一，除了压力大，自尊心强，他们对死亡的理解也导致了卧轨事件时有发生，富士山的自杀森林声名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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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民族的强大，来自强大的精神力量，信仰是精神最丰盛的营养。当我们看到日本随处可见的神庙、神社，就可以洞悉日本强大的密码，同时对他们也应当有所忌惮，这样的民族一旦要做什么，后果会相当可怕。他们的组织力量并非来自强权和权威，而是来自每个人内心的信念，对神祉如此，对天皇也如此。为了天皇，为了民族，他们甚至泯灭人性，善恶不明，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战乱时期信仰是恶魔，是诅咒，和平时期，信仰则是明灯，是福音。在神社漫步，我祈祷悲剧不要再重演，希望信仰带给日本祥和，也带给世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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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自然精神

  人并不是世界的主宰，仅仅是自然的一部分，这种思想是中国古老文明的精髓，我们自己放弃了这一精神家园，成为游离于自然之外的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日本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精神和思想的复活，它生动地无声地告诉我们，人，是自然之子，永远超不出自然，惟有敬畏、虚静，才能获得心灵的秩序和安宁。

春日大社的神物是小鹿，因此在春日大社近旁就有了一座小鹿公园，3000多头野生放养的梅花鹿自由徜徉其间，与我们亲密接触，他们自在地晒太阳，打盹，踱步，或者毫不怕生地走到你身边，咬你的衣服，抢你手上的饼干，也会很温顺地让你抚摸，甚至会频频向你点头致意。共同沐浴着冬日的暖阳，人类心里的傲慢会一点一点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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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小鹿，狐狸，还有每一株被修剪得像盆景一样的高大的松树，每一株都是不同的造型和模样，站在一起各领风骚，构建起丰富多彩、层次分明的自然人造景观，这是自然和人力合作的成果和结晶，是自然给人的馈赠，也是人对自然的礼赞。这样的结晶最让人震撼和流连忘返的就是富士山脚下的忍野八海，富士山融化的雪水形成了错落有致的八个清泉，围绕着八个清泉，人们栽下树木，建起房子，将树木修剪成不同的形状，与房屋和清泉相互呼应，池池相连，溪溪相通，处处小桥，当白雪飘落，银装素裹，泉水如镜，阳光照耀下，一片纯净，晃然灿然，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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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赋予人类灵性，我们从自然中获得创造力，因此对人类创造的任何一件物品，日本人也给予充分的尊重，物品是自然和人力的成就。以前听去过日本的朋友说，日本人死脑筋，买一个铁壶，带两个茶杯，买两套的话只用算一套的价格，再乘以2不就可以了吗，日本人偏要一个壶一个壶，一个茶杯一个茶杯地算，是日本人笨吗？21世纪以来，18年日本出了18个诺贝尔奖获得者，中国只有莫言和屠呦呦。我亲眼见证了日本人的死脑筋，买10条手帕，我们都是输入一条的二维码，乘以10，速度非常快，但是日本人是一条手帕一个二维码，要输入10次。知道每条手帕的二维码都不一样之后，我了解了日本人对每一个物件都认为是独一无二的想法，他们不分类，不求简便，体现的是对物的敬畏，对个体差异的理解，对多元性的包容。

与自然相处，从自然中获得知识，培养观察力和好奇心，日本人将其用于教育，这才是日本屡屡出现诺贝尔奖得主的秘密吧。导游小叶初中随母亲来到日本，在日本接受基础教育和大学教育。他说，初中的日本基础知识教育较国内非常滞后，我们在小学4年级就学习因数分解，他来时初中二年级才有这样的内容，所以他成为了妥妥的学霸。但是，在观察与好奇心，提出问题方面他却常常不知所措。因为日本的小学教育很少教知识，通常老师会给孩子们一包种子，不告诉你是什么，自己回去种，要给它浇水、施肥、晒太阳，每天观察，写观察日记，包括温度、湿度、环境、土壤的变化等等，直到种子破土而出，长叶开花，这是一个完整的实验过程，也是观察力培养和思维方式及表达能力训练。在这样的教育和训练下，日本人养成了细腻的观察力，能从细微处发现问题，同时也对未知充满好奇心，想要探究这包种子最后会开出什么花来。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太过细腻和敏感也使日本人非常谨慎小心，不容易敞开心扉，会给人很闷的感觉。过于关注外界变化和别人的反应，使日本人容易走向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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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极致追求

在功能化需求已被满足的今天，体验化消费引发了对匠人精神的召唤，日本作为匠人精神执牛耳者，无疑值得学习的地方非常多。

1、对干净的极致追求。有人说过，看一个城市的文明，就去看它的公共厕所。从这点来说，日本人的文明素质确实值得称道。无论去到哪一个厕所，机场、公园、景点、酒店、服务站，厕所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当然因为游客多了，很多人不看厕所里醒目的提示，卫生纸都是水溶性，可以直接扔进马桶，我们习惯了将卫生纸扔进纸篓，造成卫生纸堆满纸篓不够整洁外，整体来说日本的公厕不会让人进去后皱眉捏鼻。日本的公厕非常人性化，除了众所周知的马桶对屁股的尊重，把屁股当皇帝般伺候得舒舒服服，还有些小细节非常感人，女士厕所每一间都有一个2岁以下婴幼儿专座，为带孩子上厕所不便的妈妈考虑，上厕所时可以将孩子放在座椅上；还有专门扔放女性用品的小纸篓，这些设计无不体现了日本人将小小的厕所当成大大的舞台，用尽心思让人生这一重要部分变得更舒适，更美好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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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简洁的极致追求。文化的最初都是出于功用，日本之所以吸收中国文化中崇尚简约、淡雅的思想，因为它与日本国土面积小，资源贫乏的现实相契合，让日本人在有限的空间发挥简洁的审美品位，将审美和哲学推行到生活中，诞生了从日本起源，以山本耀司

为始作俑者，席卷全球的性冷淡风，也就有了在中国家喻户晓的无印良品，优衣裤，走的都是性冷淡风，这种审美体现的正是对简洁的极致追求，越简单越高级，极简往往是因为想要表达的更多，希望留出更多空间；克制，则代表着在这之下，隐藏着更深层的欲望。

追求极简，我们看到了日本人变态的收纳文化，典型的和式房间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走进去除了一个小茶几外，可以说空无一物，整洁得令人发指，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藏起来，当你拉开隐藏的柜子，里面叠放的东西整整齐齐。日本的收纳之所以成为一种文化，并正在渗透到中国，影响着很多的中国主妇，化繁就简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智慧。在物质已经满溢出来的今天，我们的房间堆满了太多杂物，就像我们的心灵一样，信息泛滥，选择众多，目不暇接，无所适从，我们太需要简单的空间，简单的选择和简单的能力，日本将中国文化发扬光大的断舍离态度和极简追求，反过来给我们提供了解决方案，这算是文化融合给我们，给世界带来的福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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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对节俭的极致追求。

典型的和式早餐：一块煎青鱼，两块蛋卷，一小碗酱油嫩豆腐，一小碟凉拌海带豆芽和小鱼干，一杯纳豆，一碗味增汤，一小碗米饭，保证均衡营养，定食定量，决不浪费。小叶说日本小学生无论是带便当盒，还是学校提供的餐食，都一定有鱼有蛋，有豆制品，蔬菜和碳水化合物，日本的学校还提供牛奶和鱼油，丰富而均衡的营养让日本人的平均身高二战后增长了15公分，现在日本成年男性平均身高1.7米，女性平均身高1.58米，均高于中国。日本人从小就知道，食物浪费对环境会造成巨大破坏，对饮食的搭配满足丰富的需求，但在量上却做到不浪费，所以我们看到日本人的餐桌上小盘小碟特别多，每样都少少的量。

日本的卫生纸非常薄，多为水溶性，而且日本人用餐巾纸和卫生纸并不普遍，他们仍然习惯用手帕，这是出于对资源的保护，尽量不用一次性物品，包括一次性纸杯，一次性筷子和餐巾纸，日本男人和女人的口袋和手提袋里都会放上手帕。

除了东京、大阪这样的大都市，在其他城市，高速公路路灯非常少，即便是东京的夜晚，远眺东京湾和东京塔，也没有灯火辉煌的眩目和华丽，与上海外滩，香港维多利亚港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宁愿牺牲方便和美丽，是为了节约对电的使用、对资源的保护，也

避免造成光污染，对环境产生破坏。

可以说，日本人的节俭和对环境保护的意识体现在生活中的每个方面，已经深入到他们的血脉和基因中。我们正在循着这样一条路向前走，这条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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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对信用的极致追求。

小叶说，他在日本买了一套房，银行利息是百分之0.7，他的同事和他一起买的房，贷款利息是百分之2.6，就因为他的信用记录里有一次迟交电话费的记录，即便补交也无法抵消。在日本如果你有不良信用记录，无论是上学、求职、贷款都会遇到更多阻力，需要付出更加高昂的代价，所以对日本人来说，一旦丢失信用，就相当于被整个社会和国家所抛弃。

日本良好的治安也得益于如此严格的法律，餐厅里不乏用钱包占座位的，我们的行李箱随便往酒店大堂一放，完全无需担心。小叶说他的钱包在日本丢了4次，找回来3次，有一次是被人捡到，根据钱包里的地址寄回来，顺便寄回来一张便条，上面是拾包人的银行卡号，惯例是要给归还钱包的人3000日元的感谢费，而钱包里的各种证件、银行卡和现金完好无损。

日本人的严谨和契约精神是日本社会有序运行的定海神针，环境对人会产生无形的影响，我明显发现，在日本大家都变得紧凑而有序，约定好8点准时发车，连续5天没有一个人在8点之后上车。在国内这种现象几乎不可能发生，迟到半个小时都是正常情况。因为大家知道日本人是严守规则的，司机的工作时间是早上8点到晚上8点，8点钟准时发车，如果有人迟到，司机不等人是正当行为，迟到者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交通问题。

在日期间，团里所有人都表现得非常文明，很有素质，车上没有人大声说话，没有人乱扔垃圾，下车时自觉将垃圾袋拿下车，到酒店再扔，车里始终整洁。而且用纸巾明显少了，因为在景点，路上很难找到垃圾桶，除非进厕所去扔，很多时候一张纸巾一直捏在手上，或者只能装在口袋里，诸多不便。素质的本质就是让自己不方便，却带给别人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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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缓缓降落在香港机场，看着外面璀璨的灯火，感受着脚下广阔的祖国的土地，熟悉的环境，开阔的格局瞬间溶解了在日本的局促感，松弛了处处受限的紧张的神经。日本虽然很熟悉，但是依然陌生，我们的文化曾经同根同源，地理环境、资源条件、发展道路的不同已经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的根还是在脚下这片辽阔的大地上，欧风美雨，包括日本的传统与现在，都是我们成长的营养，最终我们会长成让世界瞩目的样子，也许100年后，会成为日本和世界发展的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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