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的一个早上,信步走在路上,看到从前面的小树上“掉下”两只麻雀,就停落在离我脚边不到二尺,我能清楚地看到它们小脑袋一动一动,其中一只喙里还衔着吃的,也不惊,也不飞。看着它们居然还没有飞,忽然我觉得心里一跳,好像它们把我给“惊”着了!转而想微笑起来,还能再近点么?落到我肩上、臂上多好呀!我就能跟它们玩了!把这情景告诉给一个朋友,朋友告诉我说:“(麻雀)跟老鼠一样,吃的肥肥大大不怕人,满地跑。”哦!可不是么!麻雀这些年变得胆子越来越大了,经常看到它们落满一地,看人走得非常近了,才“轰”地飞散到附近的枝头上。这种童话般的感觉,我很喜欢。
忽然想到一句话:“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让我担心起这些“傻”麻雀来。
麻雀不怕人好不好呢?
对于我来说,麻雀不怕我,当然是好的,我就能近距离接触它们,比如亲手去捏住一只蜻蜓的翅膀,去抚摸一只花猫的背脊,或者被蝴蝶的细腿抱着手指肚,这种体验都应该被看作是上天的赐福。即使有时候心里很孤单落寞,但是还是能感觉到某些灵性的东西存在于很多人未曾留意的地方,它们带着我跨越了一些壁垒或者障壁,使我能感觉到一些神奇的趣味。
只是,人用善意纵容了鸟,鸟就变得越来越大胆,固然可以与人相亲,但是假如人忽然想要玩弄和辖制它们,它们还能有能力逃脱么?
或者说,人谁能保证自己一直就能人畜无害?一直就能不去伤害它们呢?
《列子·黄帝》也有一个关于“与白鸥盟”的典故。海上有人好与鸥鸟游,能有数百只停落在他身上,颇为壮观。他父亲听说了,要他捉一只给自己玩。结果这个人再到海上,海鸥们都舞而不下。这个典故是说,鸥鸟只会跟无机心的人成为朋友。
无机心,便是人与鸟的“恩”;要吃它、要玩它,则是人对鸟的“害”。
中国在某一个特殊时期,曾经有一个“除四害”运动,麻雀作为“四害”之一,被认为是偷吃粮食的“家贼”,人们没有认识到它们多吃草籽和毛虫的事实,大肆捕捉它们,使它们遭受了无妄之灾。直到我小时候还流行用气枪打麻雀,用粘网捕麻雀,自己也亲手在屋檐里掏过麻雀窝。吃过油炸麻雀的人都知道,那是相当的香。
人类形而下的肉体生存是以消费植物和动物为前提的,人类要吃、要玩,这个“害”是一定的;所以,对于鸟来说,能飞能戒备,才能逍遥,才能自由地感受“无机心”的美好,这又是人对鸟的“恩”。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这话其实是首先来说人的。一直以来,我对这句话感触特别深。所以我不希望别人对我特别好,我也并不去过于亲近别人,在我的内心,体会过如履薄冰的艰难时刻,所以,我希望能够如《易经》所言“无誉无咎”,不需要夸赞显扬,能够不被指责,守着自己的本分,内心安稳无愧便是最好。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里说,他“黑暗腐朽的灵魂只相信恩仇利害”。其实在“宣统皇帝”的名头下,他一直是个傀儡角色,和怪兽缠斗,在深渊中挣扎。在他的后半生才在“一个劳动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学会了生活和劳动,成为一个公民。跟普通人相比,后半生的溥仪在生活上劳动上交往上,仍旧是稚嫩的,但好在,时代和身份改变了,他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前半生,走出了生活和心里被裹得一层包一层的利害恩仇。
那么,在这个时代的新拐点(对于个人便是生命的拐点),人们(我)能不能去锻炼和经验一些新的东西,能不能不去跌入利害恩仇的深渊?
能不能放弃一点娱乐,放弃一点虚荣,放弃一点享受,在耐性和思考力上再向前进?
能不能去超越“恩与害”,达到我所向往的,那个无机心的逍遥状态呢?
黄庭坚《登快阁》有诗:“万里归船弄横笛,此心吾与白鸥盟。”那是审美境界,也是天地境界,心向往之,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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