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在她的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后记里最后结尾写道:“诗歌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说不出来,不过是情绪在跳跃,或沉潜。不过是当心灵发出呼唤的时候,它以赤子的姿势到来,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
《摇摇晃晃的人间》--青年导演范俭在2016年间拍摄的诗人余秀华的纪录片,我前几天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小影院里观看了。去的时候剧院里已经几乎满座了,这点让我很吃惊,因为诗歌毕竟是小众群体,现在的人们也越来越没有时间来读诗了。
一个半小时的纪录片播放完毕后,给了我很大的触动,这里面不仅仅只关乎诗歌,关于诗人,更看到了当代社会的一个缩影-农村,子女关系,婚姻关系,成名后个人和公众的消费等等,余秀华个人是一个切口,她也的确是一个很值得挖掘的故事主体,导演通过影像的表达,把不同场景,细节的呈现搭建成了一条通道,让人感受到共性的思考。
影片最开始的镜头就是余秀华日常的劳作,从小脑瘫的她带着身体的残疾,脸部止不住抽动,在阳光下的麦田里耕作,这是她几十年的日常。在家里她还有一窝兔子要喂,忙完了劳作,她在院子门口支起一张小小的桌子,在上面写作,摇摇晃晃。
一个农村妇女在这样的环境中写诗,似乎显得格格不入,她的丈夫跟她说看到她在写诗很烦,她看到他的丈夫坐在家里也很烦,虽然常年在外打工的他一年并不能回来一两次。
她的诗里写道: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余秀华跟上了年纪的父母住在一起,父母少言,但对于残疾女儿的爱护和担忧并不因她成名而改变,一家人在饭桌上吃着湖北最家常的菜,父亲把鸡蛋夹给女儿再出门,母亲在余秀华去北京之前给她穿衣服,塞一些零钱给她用,叮嘱她不要乱说话。
影片里将她的诗歌融入到日常的生活场景里,配着她自己艰难的发音:
“我身体里的火车,油漆已经斑驳
它不慌不忙,允许醉鬼,乞丐,卖艺的,或者什么领袖
上上下下
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
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摇摇晃晃的人间-诗歌在影像中的表达》麦田,土地,庄稼,池塘,天空的云,这些熟悉的乡村环境里,当以影像呈现出来时,会有种带着滤镜一般的光泽,美好,然而余秀华的生活里更多的仍然是痛苦,她非常敏感,对于外界的,对于自我的一种觉醒和认知,无爱的婚姻让她觉得禁锢,在成名之前她并没有能力去自食其力,当成名带给了她金钱上的获得时,她努力要去摆脱掉一样一段关系。
父母并不赞同,特别是母亲,母亲在患有癌症后,仍然希望女儿能保持一段完整的婚姻,至少是面子上的完整,父母都害怕外界负面的评论,她的丈夫也一直在拖延,过程曲折,但最终还是用钱解决了,两个人高高兴兴地离了婚。
成名后的她开始出入各种各样的场合,去北京开新书发布会,去北京大学跟读者互动,去各种各样的综艺节目,以励志的残疾人形象出现,家乡里还早早给她办了诗歌研讨会,给她各种高的评价,然而她本人在内心似乎是有一种清醒的认知的,她并不接受这些,说话犀利,带着自嘲的幽默。
她也很清楚成名这件事对于实际面临的问题能起到的作用仍然是于事无补的,母亲患有癌症,她希望死去的是她自己,她被各种各样的消费,一些残障组织过来找她,她回绝了,因为不希望自己只是虚假地去关注,而实际却没有能力真的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外面光鲜的世界和她的成长环境似乎是一种鲜明的对比,也是无数人在亲身经历着的一种场景,她内心有一种害怕一直跟随着她,在香港高楼的夜色之中,她担心从高处跌落,最后很痛。
大多数人从她的诗歌中读出她对爱情的渴望,求而不得,然而又不死心的渴望。这些打动人,是因为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渴望,也不因为仅仅是她身体残疾而无法获得的奢侈品一般的爱情,灵魂之爱,肉体之爱,在她已经40年的人生里,没有得到过,她自己清楚大概以后也都不会有,然而仍然是不甘。
《摇摇晃晃的人间-诗歌在影像中的表达》她在大雪泥泞的路上孤独地行走,摇摇晃晃的身姿。这样的画面不仅仅是她的生活状态的隐喻,更是对人生的一种本质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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