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 1/难忘3·18/成诚
成诚
微信图片_20170511213141.jpg难忘3·18——重庆知青40年
2009年的3月18日,这是一个什么日子呢?对于很多重庆人来说,那是一个祭日,因为那是祭奠40年前的那一天。因为那一天开始了他们生命最大的一次转折,因为那一天的情景在他们心中永远不会磨灭……
1969年3月18日清晨,重庆朝天门码头,沙滩上人山人海,一个个中年男女扶老携幼,木然地远远守望着江中轮船上他们的孩子;两只轮船甲板上,大约16到20年龄段的小青年们一个个怅然若失,同样木然地看着即将离开的热土。突然,汽笛长鸣,轮船慢慢驶离江岸;突然,岸上船上的人们哭声大作,一片悲恸欲绝,那响彻云霄的哭声可谓撼天动地。
当轮船离开码头,上行一阵掉头之后,这些小青年们又蜂拥着赴向另一边朝向岸边的船弦,大人们呼叫孩子的名字,儿女们哭喊着“爸爸妈妈”的声音,哭泣声喊叫声响成一片——。轮船顿时失去了平衡,慢慢倾斜,急得船工大声疾呼着吆喝着:这样危险,大家快回舱里去!
这是经过66、67、68年的文化大革命的动乱之后,重庆首批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奔赴开县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们是清晨就背上被盖卷及简单的行李到学校集中,然后由工宣队老师带队,由部队的大卡车拉到朝天门的。天刚朦朦亮,他们就已经上了早已停靠的船舶,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底舱就是他们踏上远方第一晚的栖身的场地。
10米、20米、50米……轮船渐行渐远,哭声喊声也渐渐平息,可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呢?到农村打野鸭子,野兔子当一个猎手,多么好玩好耍的事情;或者说每天逛山游玩,享受山村的美好风光,好不惬意的美事。不过,更多的同学是在迷茫之中沉思默想,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家乡,回到父母身边?有一个小小的同学,小小的个子,大概只有16岁左右吧,可能是哭累了,就在那统舱的地板上睡着了,可睡了一会就醒了,而醒了又开始哭泣......
初初尝到的生活滋味
我们办公室的小p(一个不到30的年轻朋友)始终不相信,40年前的知识青年下农村真会有那么凄凉的场景?难道比库区大移民还悲情?
其实,那是不可比的两个年代,不可类比的两类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哪儿会有切肤的体会?
轮船到达万县(今万州)已经是晚上8时许,一片夜幕里,稀疏的灯光,与重庆一样点缀在高低不平的城市建筑群里。我们几百号人谁都不可能下船,因为船抛锚在江心。在船上的统舱里住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只见河滩之上停满了一辆辆裹着帆布蓬的大卡车。同学们争先恐后地下船上车,怀揣即将奔向目的地的兴奋与好奇。
大垭口,今天森林公园,而在40年前,那是跨越万县与开县的一座海拔1300多米的高山,公路就从山上的垭口穿过。在那碎石铺就的盘山国道上,卡车缓慢地颠簸着艰难地爬行,前面的车辆扬起满天的尘土,后面的车辆就只有在腾腾灰雾中前进。可就是如此环境,有几个同学也不知啥叫害怕,爬上那车顶的帆布蓬,自由自在地躺在铁条支撑的帆布凹槽里,眼里尽情欣赏着这城市里没有的山区景色,好不舒心惬意。
从万县码头出发,几个小时过去,还没有到开县县城,车辆就越来越少,因为陆续地沿路丢下了到“家”的知青,分道扬镳而各奔东西。我们到的中和区,听说是一个在县里数一数二的大区,也听说是全县地理条件较好(丘陵),粮食产量最优(水稻)的一个地区了。同学们好高兴,因为比较那些分配在大进、麻柳等高山地区的同学,那些只能靠洋芋充饥的地区,我们真的有一点兴奋呢。
卡车在中和镇的场口就停下来了,许多头戴草帽的贫下中农社员拿着扁担、打杵早已等候在那儿。只见带队的工宣队老师与农村干部说着什么,也分配着什么,一会儿,几十个同学,或三人或五个被分别分给了来自各个公社各个大队或者生产队的农民。我们这个公社几十个知青,跟随带队社员,相互帮忙担着行李,朝公路边上的山坡小道走去。当然,中和镇是什么样的街貌我们全然不知。不过,只见一条小小的河流轻轻地流过一个石拱桥,桥的那边就是沿河而建的低矮的建筑。那就是区政府的所在地吧。
跟着社员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不时丢下了到“家”的同学,我们问询还有我们的“家”还有多远?不远了,前面就是。就这样,翻过一个山坡又一个山坡,经过了一片又一片的田地,最后更是在爬上一道山梁子之后,在面对一座大山前面之时才停了下来。好像已经中午时分,我们的“家”才到了,耗时近三个小时。
一个土坯夯筑搭建起来,屋顶铺满茅草的房子就是我们的家。四张木头床,(因为我们是4个同学一个生产队)密密实实地挤在这20多平米的屋子中间,安放在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地下。这就是我们藉以生存的环境。风箱灶头,锅碗瓢盆倒是一应俱全呢。这第一晚好像是在这一家那一家农民的热情问候中,在东一碗,西一碗送来的咸菜中,在一次次风箱的拉动中,靠着自己煮的稀饭填饱了肚子。
不过,我们发现稀饭煮好之后,引来那些衣衫褴缕面带菜色的社员多少羡慕的眼神。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与从小接受的传统宣传教育大相径庭啊?
再教育——一个令人疑惑的最高指示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一个伟人的一声号令,全国千百万的青少年背起被盖卷奔赴那贫瘠而美丽的山乡、农村。
可是,当我们与贫下中农社员一道劳作田间地头的时候,我们感受到什么样的“再教育”呢?“站站站,八分半”就是他们对待劳动的态度。每天在队长的声嘶力竭的吆吼声中,他们拿着锄头等工具,站在地里或锄草或翻地,慢腾腾地磨着。而相互之间嘴里从不间断那土俗的浑段子,或者与已婚妇女的插诨打科。“一天不说B,太阳不偏西”这是社员们经常挂在嘴里的一句口头禅了。而那些肚皮上兜着吃奶孩子的妇女一边干活,一边也毫不避讳敞开自己的乳房或者图下凉快,或者奶着孩子。
当然,在农忙之时,大家也还是有一点抢工抢时的急迫态度。季节不饶人,误了一时就是一季,对于农民谁都会懂。
不过,即使农忙之时,一般社员的情绪里也一样不敢让我们恭维,不知道应该怎样接受这样的“再教育”?
“挞谷子却没有一点油星儿,叫我们哪儿有力气哟。”这是经常听到的埋怨。是的,挞谷子用的是浑身力气,不然是挞不下来谷粒的;而一担湿漉漉的谷子更有100多公斤,没有力气哪儿能够挑动?生活的贫苦是有目共睹的,即使是玉米与红薯等粗粮也填不饱肚子,野菜充饥更是寻常故事。所以,当面对挞谷子这样最繁重的体力劳动之时,这样的怨气就特别浓郁,不可遏制地奔涌发泄。
解放前广大劳动人民遭受地主老财的剥削,共产党把广大贫下中农拯救于水深火热,让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是我们下农村之前十多年接受的教育。
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去听过郊区贫下中农的忆苦思甜报告,听那些苦大仇深的社员控诉过地主老财的罪恶。可是今天却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屁!解放前我给某某挞谷子的时候,每顿都有腊肉,还有酒喝,那几天真的叫人舒服。”当一个50多岁的老汉如此说道时,我们只有瞠目结舌,并禁不住暗暗害怕:要是在城市里,不被抓起来关进去,也会遭受批斗而被折磨的。可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农村,城市里那种“众口一调,万马齐喑”的情况已经不复存在,只要不是被专政的“地富反坏右”,贫下中农可是随心所欲,怎么想就怎么说,没有谁会被告发的。不过,从很多贫下中农的口中却得不到对XXX的赞扬与歌颂,叫我们怎么接受再教育?
可是,他们欢迎我们去接受他们的“再教育”吗?人多地少的地区,你去了一个,就是从他们的口里掏走了一分羹,在那肚皮都填不饱的年代里,你说他们能够从心里欢迎吗?生活的贫困叫他们不得不经常发着牢骚,诉说着怨气,让我们对“再教育”一词也不得不在脑子里打着许多问号。记得我们刚刚下乡不久,看着分给我们自留地里的玉米刚刚成熟,几个同学就迫不急待地钻进玉米林里,扳下一大堆包谷回到屋子里,煮上一大锅美美地享受嫩玉米的芳香。这可让农民心痛死了,来到我们屋子里把我们细细地数落了一通。原来嫩玉米这样吃太浪费了,如果待它们成熟之后再予晒干,可以是几倍的粮食产量。
才下乡之时,国家分配知青前三个月有每月5公斤的大米供应,都是正在吃长饭的小年轻,一月难吃到一点猪肉难沾上一点油腥味的生活,每餐就只有照得见人影的稀饭或者用很少的一点大米就着红薯煮着吃。可即便如此,每次当如清汤一样的稀饭煮熟的时候,总会遇上前来讨米汤喝的邻居大娘。原来,大米对于他们来说是稀有之物,是高档的美味。虽然是有水田有稻谷,可交了公粮已经所剩无几,全年每人也不过几十公斤,一年到头基本全靠玉米红薯等杂粮裹腹。
如此低下的思想境界,如此低劣的生存状态,我们的“再教育”还是开始了,而且不但触及皮肉,也让灵魂得到一次次地的升华,因为农村人那种纯朴、勤劳、吃苦的本色还是让我们常常震撼,那些故事叫我们永远铭记在心里——
网友评论
我逃过“下乡当知青”之劫。
身边的朋友、曾经的同学及我的胞妹均历此噩梦……。
只因父亲工作远在外地,母亲体弱多病之故。妹妹临离家下乡之际,吾代行父母之责,随厂里送知青的大卡车至朝天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几十年后却被此文引出心里那一掬苦水,勾出那一段悲情……。
针织厂子弟陈秋生就是那一批知青中分配到开县中和的一员,是我邻居。作者与陈应是相识的吧。
苦也罢、乐也罢,穷也好、富也好。亦身外物事。
大丈夫度劫难如履平地。惊涛过后宜持心平气和之姿而安度残生则善终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