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孟子和荀子观点矛盾,但其实他俩之所以得出相反的结论,主要是三观不合,无论对人性还是善恶的定义都不在同一个维度,因此他俩的观点并不存在相悖。
首先世界观,孟子说:“知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矣。”也就是说孟子认为天人是合一的,反观荀子呢?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
荀子认为天人是二分的,天有天的天事,人有人的事。所以他还写专门一篇《天论》来明确人与天的关系,有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
基于这种世界观,在荀子看来我们今天生活的世界,并不是自然形成的的,而是由人,准确的说是一些人所治理的结果。这些人在长期的经验积累中脱颖而出,假使没有这些人,那么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将是极度混乱。
“天地者,生之始也;
礼义者,治之始也;
君子者,礼义之始也。
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
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
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揔也,民之父母也。无君子则天地不理,礼义无统,上无君师,下无父子,夫是之谓至乱。”
这个“至乱”,对荀子而言是相当恐怖的,为什么?我们来看,荀子将存在物分为的四类:
水火(无机物) 有气、无生、无知、无义
草木 (植物)有气、有生、无知、无义
禽兽 (动物)有气、有生、有知、无义
人类 有气、有生、有知、有义
上古时期,荀子认为人与禽兽相比,力量比不过牛,速度跑不过马。人何以胜过禽兽的呢?他的回答是:
“人能群,彼不能群也。”
群就是社会群体,当年严复翻译的《社会学原理》叫作《群学肄言》这个“群学”就是从《荀子》这本书中来的。
那凭什么人能组成社会群体呢?
“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懂,先放一放,等讲《荀子》的《王制篇》的时候咱们再讲清楚,我们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人他不能脱离社会群体,一旦脱离了,人就胜不过其它存在物。而“乱”恰恰会导致群离。“故人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弱则不能胜物;故宫室不可得而居也,不可少顷舍礼义之谓也”
这也是为什么荀子这么厌恶“乱”的原因,“乱治”与否,直接是荀子对善恶的理解:
“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
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是善恶之分。”
翻译成白话就是符合社会规范,有利于社会的就是善,不符合社会规范,有害于社会的就是恶。这就是孟子和荀子价值观的不同,孟子关注主观人心的善恶,荀子则看重客观事实的好坏。因此,荀子看到了人的劣根性。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於争夺,合於犯分乱理而归於暴。”
荀子的性恶论主要出自《荀子·性恶篇》,整篇文章只有一个核心论点“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那什么是性?什么是伪?
“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
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
性是天生,不需要学习的,而伪是后天人为的,生于圣人得出的经验总结,需要学习。
从这也能看出荀子天人二分的世界观,他在《正名篇》还对人性有更具体的定义:
“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
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
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
情然而心为之择谓之虑。
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
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
正利而为谓之事。
正义而为谓之行。
所以知之在人者谓之知,知有所合谓之智。
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谓之能。能有所合谓之能。
性伤谓之病。”
这些概念看着有些重复的,其实不是,第一句话很好理解,人有其然,必然有个所以然者,凡使一个事物自身所成为这个事物而非他物的所以然者就是“性”。比如能看见东西的是眼睛,所以能见便是眼睛的性。 如果眼睛看不清楚,就是近视。即“性伤谓之病。”
人的性有很多,我们的性都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共同发生作用的,你在看的同时也在听,所有性共同和谐运行,就叫“性之和”,“性之和”所生的“好、恶、喜、怒、哀、乐”叫做情,情与外物感应自然产生的表现也叫“性”
第一个性是性的解释,第二个性是自然人性的解释,为了区分开来,我把第二个性改为“性情”或“人性”,荀子说的“人之性恶”就是这指第二个性。
弄清楚什么是性,什么是情,我们来看看为什么不能“从人之性,顺人之情。”
举个例子,假设有一天,你放学(下班)回家,你在学校(公司)遇生气的事情,整天都心情都不好,正坐在沙发上休息,这时你妈让你去买个东西,你还未平静的怒火顿时又复燃了,对老妈大吼:“滚,没看到老子(娘)正烦着吗?”此刻你发生的情况,是从其性情的。
当然,你更可能不这么做,你会意识到对方是你的母亲,你不应该把怒火发泄给她。那么,这叫作“虑”,所谓虑即是特定情况下,在你所有可能的行为中衡量和选择最优解,当你执行所“虑”,最后产生的结果就是“伪”。“伪”的行为有两种:正利而为和正义而为。所谓正利而为是出于功利的行为,正义而为则是出于道义的行为。前者称为“事”后者叫作“行”,两者都先明确目的,然后有所行为。因此都属于事。
“若夫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谓之生于伪。”
很明显对人发怒是符合性情,反之先虑后行符合礼义,所以他说:
“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饥见长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将有所代也。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礼义之文理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
可能你会反驳,遇到这种事,我不虑也不会骂。这时候,荀子会告诉你“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因为圣人在此之前,替你创造了“伪”,“伪”是可以学习和积累的,你从小就不断被社会教化,你的性情已经是“化性起伪”了,就像木材本笔直,使它弯曲成车轮,即使又被风吹日晒而干枯,木材也不会再挺直。
当然,现在出现一个问题——圣人也是人,人性本恶,他如何创造“伪”的?
荀子说:“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
荀子实际上是在把人类社会的创建过程与如何制作一只陶壶这样乏味而渐进的过程做比较。他提醒我们,礼仪的观念并不是偶然出现的意外事件,它是有意的、创造性的结果。圣人制礼就好像工匠制作陶壶一样。工匠加工泥土,想象着陶器的形状。圣人努力改造本性,打磨自己的感受力,观察怎样转变人们的交际关系,怎样可以帮助人们生活得更好。一段时间之后,圣人就像工匠懂得如何制作陶壶一样,也懂得如何规制礼仪了。对荀子来说,人类文化和社会礼仪的出现并非来源于某一次巨大的创新,而是通过经验逐渐产生的。而创造的东西外在的,而非本身就有的。性的定义,我们说过是事物自身的所以然者,因此“性”不是“伪”,而是“伪”的基础。荀子两者之间的关系是:
“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
”这时候你又问了,那我们创造“伪”,向往“善”,是不是说明我们内心是善的,荀子反驳道:
“夫薄愿厚,恶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苟无之中者,必求於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埶,苟有之中者,必不及於外。”
意思是我们越追求什么,越说明我们缺乏什么。我们追求“善”,恰恰是我们缺乏“善”。
《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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