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样的日子适合怀念。我跑到楼上的衣帽间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床棉被，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脸贴在上面，被面上的花朵图案依然鲜艳，并没有在时光中变得黯淡，白色的被里却因时间久远有些发黄了！絮得很厚的棉花也因为时间长而板结变硬，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我深情地抚摸凝视着上面细密的针脚一遍又一遍，眼泪夺眶而出，无法抑制的思念涌上心头！啊！姥娘呀，二十四前你为我一针一线缝制的棉被还在，可是你，我却再也看不到了，我想你了，你知道吗？＂西边我姥娘＂住在我们村的西头，与住在村东头的我们家隔着三个胡同。她不是我娘的亲娘，因为不能生育，就抱养了大姑姐家（我亲姥娘，也是西边我姥爷的大姐，我娘的亲娘）的小姑娘当女儿养．可是当时，我娘已经有六岁了，懂得不少事情了，完全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又因为两个村离的不远，她就一次又一次躲开我姥娘的视线，偷偷跑回原来的家。不知道我姥娘用了多少耐心和柔情才将这个女儿留住。我姥娘对我娘视如己出，即使在三年自然灾害中，也想尽办法不让她受苦挨饿！＂你不知道，当时咱们村饿死了多少人呀＂有一次，我娘回忆过去对我说。其实，我姥娘不仅是一个会疼人的善良的人，更是一个特别爱干净非常利索的老人。因为离得近，我们兄妹几个一天到晚不知道往我姥娘家窜多少回:我娘做了好吃的，会让我们去给我姥爷姥娘送！我姥娘做了什么新鲜吃食，也会让我们去吃！下雨了，我娘会命令我们跑去姥娘家看看有没有漏房，天冷了，我们也会一起去给姥爷家打媒球儿……可是不管我们什么时候去，姥娘家永远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所有的家什儿摆放得井井有条！我姥娘是一个勤快人。一进脚门洞，大小农具都挂在墙上，板车竖起放在墙角，紧挨着的是我姥爷出门就要背着的粪筐，墙根下整齐摆放着捆扎好的树枝木块儿和秫秸杆儿，以便下雨阴天时备用。走出脚门洞迎面是一个影壁墙，一把大扫帚依墙而立！往左转，一个宽敞的大＂当天井＂，打扫规置的那叫一个干净，绝不会有断砖树枝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穿过庭院，左边是西屋，也相当干厨房＋粮仓。右边一棵大树，忘了是什么树了．正面对着的一溜儿三间北房，窗台上摆放着玉米或者晒满南瓜籽或者西瓜籽，窗台下就是咸菜缸和酱缸．姥娘做的黄豆面酱好吃到没朋友，我娘也得到了她的真传，可惜好多年不做了！那屋里被我姥娘收拾的更是窗明几净，炕上的单子一个褶皱都没有！就像她本人一样：头发拢在脑后，纹丝不乱，斜襟大褂平平整整，白白净净的脸庞一直没有多少皱纹，温和的双眼永远闪耀着笑意。可是，她的笑容里多少会有着些许的谦卑，因为没有生养，更因为我姥爷脾气暴躁，张口骂，抬手打的事经常有！我姥娘就那么安静地忍着，默默地受着，宠辱不惊的坦然面对。她对我们是很好的，尤其是对我哥，当儿子一样养。后来呀后来，我们陆续长大，和姥娘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先是姥爷患病瘫在炕上，她一直自己伺候！期间，我从学校回家，姥娘听说高兴地叫我过去做她拿手的凉面给我吃，还准备了好久多其他的好东西。可是，看到旁边半身不遂的姥爷一边吃一边流口水，我难过的一口也吃不下去！姥爷去世后，只有姥娘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那间干净整洁却无比冷清的老屋里。九四年，我考上了大学，她特别高兴，跑到集上买布弾棉花给我准备上学用的棉被，怕我冷，絮得特别厚．我去上学前，她管我要了一张我的两寸照片，说想我的时候可以看看．九六年，爸爸遭到意外的打击含冤被抓入狱，我们一家人都在四处奔走上访，彼时，姥娘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她走路需要拄着一个拐棍儿了，可是为了让患病的爸爸早点回家，我们除了到处找人帮忙，其他已经顾不上了！让我终生遗憾又后悔莫及的一天：我正在给妹妹做饭，姥娘拄着拐杖来到我家的院子，过来吃饭，这些天她天天过来等着吃饭。要在平时，我早就高接远迎了，可是当时，我焦头烂额，心乱如麻，可能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在家随便吃点什么不行吗？我现在还没做好呢！我甚至不知道姥娘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家的，我也不知道她听了我的话是什么反应，反正她就那样拄着拐杖默默地走了！这一幕像一根刺，刺我良的刺，一直让我愧疚万分，不得安宁！我后来想：姥娘一定是实在自己做不了饭了呀！要不，她这么疼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我后悔地恨不得杀了自己，我伤了一个一直疼我爱我孤单无助的老人的心，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我也将永远无法补救我犯下的错误了！因为，我再看见我的姥娘时，她已陷入深度昏迷，一天后就永远离开了我们。原来，我们家里人都忙着打官司告状，地里的玉米棒子该收了也顾不上，眼看农时已到，再不收，就要耽误种麦子了，我姥娘着急了！一个人拄着拐杖去地里帮我们掰棒子，摔倒在地里，被人发现时已经人事不省，抢救了两天也无济于事，姥娘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我看到她的脸上有两块伤痕，是摔倒时留下的，在她白净安祥的脸上触目惊心。她当时穿着的藏蓝色斜襟大褂扔在院子的晾衣绳上，上面全是泥！她的寿衣是她自己早就做好的，从里到外都套好了，都用线缝好了，可能怕给她穿的时候弄乱了吧！她的炕头上放着我的那一张两寸照片！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可是我总觉得事情好像就在昨天！我忘不了有关姥娘一切．今年过年，我回到村里，去找寻姥娘家曾经住过的地方．可是，姥娘去世后不久，她的老屋就被本家一个侄儿推倒建了新房，而且村里改造，格局改变，那个胡同也不复存在了！我再也找不到我姥娘曾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印记了！我只能从记忆深处去搜寻：亲爱的姥娘，你永远都安居在我心里的那个干净整洁的小屋里！姥娘，我想你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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