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飘着雨的冬日午后,再没有什么比端着一杯热咖啡坐在书房中更令人惬意的了。往常的这个时候,我不是在外面晃荡,就是躺在床上发呆,听音乐。有时靠在窗边,看对面工地的挖掘机往地下钻出一个个窟窿,那些长长的钢索一直往地核内部延伸,仿佛直通地球的心脏,那些坚硬的石头、土层在旋转的钻头下化为碎屑,总有一天他们会把地球打穿的,我有时忍不住会这么想。
今天,寒冷使我远离窗户。当我往杯子里注入开水,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很长时间以来都是这样,已经沉淀成为一种习惯,在我读读写写的时候——尽管大部分时间我在发呆——如果旁边没有一杯咖啡或者茶,会让我觉得这样的状态难以维持。总会找到一些借口,在读不下去或写不出什么的时候,而其实促使自己离开书桌的只是由于心里的焦虑和戾气。
这个房间非常窄小,一张木床占据了大部分面积,黑色的书柜挤在墙边,上面摆满书籍。两个人同时站在里面,走动时要侧着身子。我把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里面,相比于家里的其它地方,这是一个充满故事和诱惑的房间。
在书柜的一个显眼位置,《百年孤独》和《红楼梦》毗邻而居,时长日久,两书之间互动了一些气息,他们忍不住说起话来。何塞.阿尔卡蒂奥粗大的嗓门把所有人从半梦半醒中震醒。他对于隔壁贾宝玉的遭遇表示鄙视和不解,“嗨,要是像我一样强壮,你就不会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他挥动那双充满刺青的巨手,“只要一个拳头,嗯。”贾宝玉忙作揖道:“动手动脚的,可有辱斯文。”梅尔基亚德斯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万物皆有灵,只需唤起它们的灵性。”他和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在小作坊探讨炼金术时,跛足道人飘然而至,笑道,“泥土变成金子,只要一个障眼法。”他的手指向坩锅,口中念念有词,“嘛哩嘛哩哄”,坩锅里的混合物顿时变成黄澄澄的金子,一旁的布恩迪亚上校丢下手中的小金鱼,惊得目瞪口呆。梅梅和林黛玉泪眼相对无言,爱情啊爱情,只要让它在心里扎下了根,反噬时化成的千万个钢钻,将会搅碎你的心。何塞.阿尔卡蒂奥还在叫嚣,空空道人冷笑:“不同的时代遵循不同的规律,任你膘肥体壮终究抵不过一颗弹药,有什么好逞强的?”何塞.阿尔卡帝奥怒目圆睁,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乌尔苏拉把十字架放在胸口,贾母则顿足大叫:“孽障……孽障......”,一场战争马上就要打响,马尔克斯和曹雪芹忙把书页合上。
慌乱中,曹雪芹的衣袖被书页夹住。马尔克斯认为长衣长袖虽然能体现学者的儒雅风度,但稍显累赘,还是西服比较简洁方便。曹雪芹整理好衣袖笑言:“此乃时代的印记也。”
两位大师惺惺相惜。马尔克斯:不说百年,即使过去千年万年,遗传于人类基因中的孤独是永恒的,生生世世都将如影随形。
曹雪芹拈须微笑:然,宿命也!
两人携手而坐,笑谈历史的风云变幻,在两位大师的对话当中,穿越百年的孤独竟然就此消失于无形。相比较两位大师的侃侃而谈,卡尔维诺则一心扑在他的塔罗牌上,《命运交叉的城堡》让他沉迷其中,即使是随着热气球飞升的柯西莫男爵和梅达尔多子爵被撕成两半的人格都不能让他走出迷局。所幸还有《帕洛马尔》。
书柜里的故事日日上演,这些精彩的故事和对话常常使我忘记了时间,他们有时走单行线,有时走双行线,有时交叉前行,在不同的时空穿梭时我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时间飞逝,当闹钟响起,已经到了接孩子放学的时间。我起身换好衣服,穿上靴子,脖子缩进围巾。窗外的雨没有停顿,外面又湿又冷,我想着今晚要买的菜,这么冷的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最为惬意,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已撑起雨伞,走进湿漉漉的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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