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喜欢多肉,家里种植满架,谁知却照料不勤,萎死大半,令人惋惜,名曰爱花,实则害之。考古人植花弄草,多得其趣,翻阅张岱《陶庵梦忆·范与兰》篇,至如范与兰者,可谓爱花惜花之人,而他所植之兰花、豆板黄杨亦报偿甚厚,人花之间似若感通,令人称奇。
范与兰七十有三,好琴,喜种兰及盆池小景。建兰三十余缸,大如簸箕。早舁而入,夜异而出者,夏也;早舁而出,夜舁而入者,冬也;长年辛苦,不减农事。
范与兰七十三岁,与张岱同学琴于王本吾,喜欢弹琴、种兰花以及盆池小景。“建兰三十余缸,大如簸箕。”用簸箕大的缸养了三十多缸兰花,“早舁而入,夜异而出者,夏也;早舁而出,夜舁而入者,冬也”,夏天炎热,白天把缸搬入屋里乘凉,晚上搬到屋外纳凉,给兰缸降温,冬天则反过来。“长年辛苦,不减农事”,冬季夏季每天搬进搬出三十多个兰缸,比干农活还辛苦。
花时,香出里外,客至坐一时,香袭衣裾,三五日不散。余至花期至其家,坐卧不去,香气酷烈,逆鼻不敢嗅,第开口吞欱之,如沆瀣焉。
付出就有回报。兰花盛开,“香出里外”。“客至坐一时,香袭衣裾,三五日不散”,来客在范与兰家坐一会儿,身上香气三五天不散,可见香气之浓。“余至花期至其家,坐卧不去”,张岱乘花期到范与兰家坐卧一番,品赏兰花,“香气酷烈,逆鼻不敢嗅,”逆鼻都不敢嗅,怕窒息,“第开口吞欱之,如沆瀣焉。”花香好像夜间水汽,能吸进嘴里。
花谢,粪之满箕,余不忍弃,与与兰谋曰:“有面可煎,有蜜可浸,有火可焙,奈何不食之也?”与兰首肯余言。
兰花谢了便被装进畚箕,张岱觉得可惜,提议食用,范与兰首肯。
所畜小景,有豆板黄杨,枝干苍古奇妙,盆石称之。朱樵峰以二十金售之,不肯易,与兰珍爱,“小妾”呼之。余强借斋头三月,枯其垂一干,余懊惜,急舁归与兰。与兰惊惶无措,煮参汁浇灌,日夜摩之不置,一月后枯干复活。
范与兰还喜收藏盆栽,其中豆板黄杨是其得意之作,“枝干苍古奇妙,盆石称之”,树枝虬曲苍古,的确是上品。“朱樵峰以二十金售之,不肯易,”心头肉,多少钱都不卖。“与兰珍爱,以‘小妾’呼之”,范与兰珍爱非常,以“小老婆”称之,可比海子的诗:“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余强借斋头三月,枯其垂一干,余懊惜,急舁归与兰,”张岱与范与兰交情很好,把盆栽借走,结果黄杨一根垂枝枯死了,张岱赶紧送还。“与兰惊惶无措”,“小老婆”受伤了,范与兰很紧张,“煮参汁浇灌,日夜摩之不置,”煮参汤浇灌,日夜按摩,比照顾人还贴心,“一月后枯干复活”,奇迹发生,枯枝复活了。
张岱向王本吾学琴在清康熙十七年,大约在此时结识了范与兰。范与兰此时年过七十,经历了改朝换代的战争岁月,识尽人间沧桑,又值社会太平,遂一意从事自己的癖好——弹琴、种兰花及盆栽,爱物近痴,大得其趣。大约植花弄草、吟诗作画都得有几分痴性,才能得其旨趣吧。
谢谢阅读 (作者:翠薇阁艺术馆主笔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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