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思考之实事求是

独立思考之实事求是

佛陀灭后，为了能使教法永续传承，僧团举行了集会，这是一件对后世佛教有深远影响的大事。阿难尊者将“佛陀遗教”传达给大众，说微细戒可舍，但又没说清楚微细戒的具体范围。有关戒律取舍问题的讨论，引起不少争议。

对于佛法的传承方式，从来都有两派意见：抽象继承还是直接继承。比如佛陀看到有人向右走偏，他会说：“往左一点！”弟子们无论如何记载此一教法，都会对后人造成困扰。尤其是失去语境时，如何才能形成可靠文本？

当时，尊者优波离如实诵出关于戒法的一切情景，并由五百上座弟子共同复诵，予以确定。会议主持人摩诃迦叶尊者，通过集体意见，慎重抉择并定下基调：“随佛所言，当奉行之；佛不说者，此莫说也。”

此一决议，从根本上取消了“立法权”，而把如来住世时所制定的戒法律条，无论巨细通通保留了下来。这些上座弟子，都是无学果位，且几乎都亲见过佛陀。所以对他们而言，逐字逐句是最佳方案；但对后世弟子而言，由此确实造成了不少困扰。

佛陀灭后，阿难并未达到无学果位。说到底，资质不够。大迦叶长老的用意，是善意拒绝他个人？还是恶意倾轧阿难教团？印顺导师是取后者的，意思是第一次结集，其实是“路线斗争”。历史选择了迦叶团队的严谨风格，所以对戒律采取保守态度。

此外，诵出律藏是优波离的责任，阿难说小小戒可舍是对经教的态度，作为会议的主持者，必要及时“消毒”，才能让会议顺利圆满召开。所以一切问题，答案在历史记录中，有待于对经典继续作进一步研读，否则不会有定论。（无法测度历史人物之动机。）

戒律视同法律，有个立法权、行法权的问题。就立法阶段而言，有了争议可以协商可以表决，这是一个程序问题。在佛陀时代，戒律的立法权唯在佛陀，而佛陀死后，就立法权的问题，交付共和。

但是法有上位法、下位法的问题。出于尊重，下位法的立法机构（僧团），表决通过“不改变上位法”的决议。这样来看，程序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戒律不同教义，教义是有个人理解因素的，那就回到了第一个问题。

佛陀的亲教，作为第一历史，无法确知其实。第一次集结的经典资料，也都是弟子脑中的记忆，与再传弟子口中的教材。如此情况延续了数百年，直到公元世纪前后，才有文字记录的经典出现。

还拿“往左一点”的例子来说，其实佛陀的原意是“已经偏右了，应该向左调整，走在中间。”但听写经卷的人应当如何记录？是仅仅书写：“往左一点”，还是书写佛陀的原义？很有可能这一选择权，还落不到他们的头上。在数百年的口耳传承中，已经有所固化。

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记录并流传下来的这些经卷资料？最初原始资料的准确度已经不够纯粹了，再加上部派的好恶、翻译的失真、后人的篡改，还有什么是真正可靠，而能够毫无怀疑得接受的？难怪孟子说出“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的话来。

对于学术经典与历史文本，可以扬弃接受，而对于信仰、宗教乃至习俗，是否允许人们方便取舍？我看很难。尤其在某一宗教内部，有两相矛盾的教法时，如何信受与信受标准即会成为日后分裂的因由。

这里还隐藏着一个问题：对于信仰，到底应该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在一些需要独立思考的时候，应该从哪个角度来考虑问题？对于经典的解读，我想应该是千差万别、很难统一的，道理很简单，因为在解读经典的都是有独立的思想的人。

我们既不想被别人夺了思考的权利，又不敢承担曲解经典所产生的果报，于是就很无奈很纠结的原地打转，以至于白白浪费了自己对信仰的虔诚。所以我认为，所谓的虔诚并不是迷信，所谓的奉献精神也不能强加于人。

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即每个人对宗教都有不同的需求。既然讲爱与平等，那就应该多尊重别人的选择，而不要替别人去规划他们的幸福，品读自己的经典，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才是最大的虔诚。

中国佛教长期在两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个性需要与共性集中、声闻规范与大乘实践。这两个点困扰了中国佛教界太多时间，浪费了许多的笔墨。我的态度是，先定方向路线，然后看清并设置底线，最后在底线范围内自由发挥。

印度佛教是尊重个性的，不然不会有阿难、舍利弗、摩诃迦叶几大团队的不同学风。佛法传入中国后，少了实践性，多了神秘性；教义风格与教理路线也完全改变：从人人成佛的可能性，变成了人人成佛的必然性。

既然是必然的，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不允许有杂音，个性在很多时候是视同“魔说”的。另外受中国特有的宗法制的影响，与看重心传的禅宗合作，使得共性与忠孝的传统价值观有了联结。这就变得复杂，因为教义思辩很有被扣帽子的风险，使得再难就事论事得看待个性问题。

如今的时代，德先生、赛先生并未真正落地，每个人都活在楚门的世界里，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大部分人是活在概念中的，他们的思维甚至没有逻辑，这是没有能力做个自由人的表现。

凡事根据被深植心灵的道德规范左右，一切都是习气与义气的选择，然后固执着找到佛经来作自己的盾牌。表面看来，他们有了寄托，但实际而言，没有任何问题被解决，所以不存在他们自己以个人方始追求幸福的问题。我觉得，能否独立思考可以作个分领。

能够独立思考的人，尊重他们，但如果要接触佛法，仍要对他进行专业基础教育。基础打好了，那就迷时师度，悟时自度。而对于不能独立思考的人，或者让他崇拜你，或者让他拉黑你，否则总不免要浪费一点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