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漫长

我认识宝儿的时候她还是个很小的女孩，说小也不算小了，那天正好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年的夏天像极了她的成人礼一样，让人沉醉，躁动。

    一侯微风至，二侯蟋蟀居宇，三侯鹰始鸷。如今所有的风中都带着让人窒息的热浪。

    第一次见她时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刻，小小的一只，也不爱说话，直到她主动跟我聊起天时才发现她的外貌与经历也许与事实并不一样。

    宝儿的童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她生下来后家里穷的只剩两个装米的大缸，于是父母便把幼小的她送到姥姥那里。一岁的她还什么都不懂，就这样匆匆离开了父母，这一别就是四年，其实中途父母也去看过她，只是她不记得罢了。五岁那年的一个夏天，她正跟着一群比她年长的孩子在堆满稻草的田地里打滚，忽然就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在向她招手呼唤她，那个女人对她说：“宝儿，我是妈妈啊”。宝儿愣了一会儿哭的撕心裂肺，她曾以为自己是没有父母被人抛弃的孩子，直到终于有人来接她了，接她回一个属于她的家。

    四年过去了家里的情况稍微好转了一点，父母商量着让她去上学，这也正是噩梦的开始。

    每天早上自己去买四个小笼包，两个当早餐，两个当午餐，因为她知道父母又去挣钱了。中午放学后一个人躲在一个大大的石堆下，边流泪边吃着早已发硬变凉的包子，其实也不是她想哭，只是控制不住泪水流下来，这个时候她好想念姥姥，虽然姥姥家里也穷，但至少有口热饭。晚上放学后就坐在家门口写作业，写完了就看着马路上一辆辆的车经过，等待着他爸爸的那辆车，这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九点，父母回来后开了门，在家里等着妈妈做饭，有时吃两块饼干就对付过去了，日复一日的过着，也许是这样过了一百天，又或者是两百天，宝儿的妈妈对她说爸爸在外面忙不过来她要出去帮忙，今晚让宝儿一个人待在家，宝儿害怕极了，跪在地上求妈妈不要出去，可最后妈妈还是走了。我不清楚宝儿那天晚上到底是怎样度过的，我想那天晚上对她来说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原本精致的脸庞沾满了泪水，她说那晚妈妈走后她就起床穿好衣服了，她很怕，怕到打开家里全部的灯，怕到踩着凳子去够家里的钟表，最后她抱着钟表坐在床上哭到睡着，醒来天已经亮了，洗漱完把钟表挂好没多久妈妈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大包零食，妈妈问她怕不怕哭了没，她摇头后背着书包就走了，那包零食也没有拿。

    从那个时候起宝儿就知道钱有多重要，钱对于父母来说比她更重要，于是开始拼命攒钱，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零花钱，都是从爸爸的口袋妈妈的包里翻出几毛钱藏起来，十块钱换成一毛的，她花了一年都没有花完。宝儿的二叔家有个小妹妹比她小两岁，她去二叔家里玩的时候连进门都是拘谨的，三间不大的屋子里全都是小妹妹的玩具，有些她见都没见过，有些名字都叫不出。我本以为她会很喜欢在二叔家玩，但我错了，原谅我是个俗人只能这么像，宝儿很少去她家，二叔给她拿玩具她也不玩，只是安静的坐着，看别的小朋友嬉闹成一团，其实她也很想参与进去，但她认为自己也该有这么多的玩具，这样小公主般的生活，大概是自尊心在作祟，她的坚持让所有的长辈赞不绝口，她不想这样也不行，冬天她在满是冰块的河里洗全家人的衣服，手冻的像胡萝卜一样，甚至没有一双手套，她发誓她要拼了命的努力，让自己不再过这种生活，太煎熬。

    苦难的生活总是太多说都说不完，直到家里的条件好了起来，宝儿高中的时候再也看不出曾经的样子，她用父母给的钱，不停的买衣服买包买各种身边同学望而却步的东西，然而越是这样越是空虚，一个月的时间她变卖了所有的首饰包包衣物，又开始攒钱，那时学校医务室的阿姨说从没见过她穿重样的衣服，她想买房，可她还小没有收入，那几年微商正是好做的时候，她就学着别人在网上买东西也存了一笔钱，她幻想着不久的将来自己就可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当一个人物质匮乏到极致，生存都是问题的时候，不折手段成了动物的本能，好在那个时候宝儿还小，等长大了生活也就好了起来。我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宝儿了，偶尔看到她的朋友圈发一些写字练琴旅游的动态，本以为会这样安稳的过一辈子，前两天晚上忽然给我打电话哭了很久，她说她大学爱上了一个人，很爱很爱，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是她拥有的太少能给的不多，那个男的我们暂且称他为石先生吧，她说石先生风趣幽默，对她很好，她再也找不到像石先生对她这么好的人了，就是这样爱的一个人，宝儿报了警把他送进警察局。宝儿跟他在一起半年的时候石先生说他要结婚了，于是恨意在心里像藤蔓般到处生根疯长，宝儿找了新的男朋友，但是发现自己还爱着他，石先生也说迫不得已结的婚，于是两个人又在一起了，一年过去了，宝儿忽然发现石先生欺骗了自己，其实石先生已经结婚三四年之久了，这个时候石太太也知道了宝儿的存在，她提出离婚，石先生净身出户。宝儿说石太太很丑，石先生是因为钱跟她结的婚，石先生也不是王子，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却总把自己当做达官贵人张口闭口几百万几千万资产几十亿，这个时候你们一定会以为宝儿是因为钱跟石先生在一起的，但事实并不是，石先生花钱她也花，她的钱只给他们两个人花，很快宝儿存的几万块钱就差不多没了，宝儿怕石先生认为自己是因为钱跟她在一起的就想办法攒钱。

    宝儿心中不光有爱也有恨还有躲避，她不知道自己在石先生心里是什么地位，石先生打牌都是几千几万的打，更不算赌博了，朋友的二奶过生日送几千，朋友过生日大张旗鼓的举办宴会，以前的岳父过生日几万块的礼物随便买，前妻也是包包礼物什么贵送什么，自己的衣服都是名牌，而到了宝儿这里第一年生日一个蛋糕，一个一千元的红包，一顿串串，那个时候她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她很少开口让石先生送过礼物，只有两次一次是一瓶面霜跟水乳，一次是一条手链。石先生说给宝儿买求婚戒指，他们很开心的去挑选可是都是一万多少点的也是七八千，宝儿不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选了一天，晚上回酒店石先生看上了一款很时尚的明天去买下来，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发现价格是七千多，宝儿很喜欢，一看石先生的表情就摘下戒指说再看看吧，最后选了一个三千块的求婚戒指，没有仪式没有鲜花就这样求婚了。他给宝儿过的第二次生日自己做了小龙虾跟炒花甲，一个小蛋糕，石先生说给你买了项链在香港调货过几天到，这时宝儿心里就清楚哪有什么项链不过是编造的谎言罢了，说到这里要说一下，宝儿除了十八岁过过生日剩下的都没过过，父母从来不会给她过生日，朋友要给她过她也不想，便只在十八岁那天过了一次生日。生日过后的第二天宝儿被打了，原因是出轨，跟别的男人聊天，宝儿认了，被打的很惨，脸肿了，胳膊，腿，肚子，脖子，头上全是一碰就会疼的皮肉伤，宝儿解释是跟别的男人聊天了，于是石先生就说一定发生关系了，于是宝儿被关了一个月，石先生出门就把门反锁钥匙带走，并威胁报警都没有用，平时只要稍微不开心就会打骂宝儿，有几次脖子被掐的紫了很久，肚子被踹的洗澡都是疼的，每天的谩骂指责让宝儿走向崩溃的边缘，性奴隶保姆一般的生活让宝儿看不到希望，石先生开心的时候对她非常好，给她洗脚洗澡做饭，不开心的时候也很坏，坏到宝儿一直跪在地上祈求停手也没用，坏到让宝儿脱光衣服让她滚出去，坏到稍微不开心就是一巴掌一脚，无数次宝儿想自杀，但是石先生骂她像她这种女人怎么会死，还不如滚去当鸡。宝儿说那段时间她不敢好好的睡一觉她怕睡着的时候石先生又把她喊醒接着再打一顿，然后抱着宝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要手机给出轨对象打电话证明没有跟别人发生过关系被打，她哭着喊着证明没有发生过关系也被打，她要去医院检查证明也被打。对了，宝儿说石先生可能自己有生育问题，但是石先生的前妻跟之前所有的女朋友都没怀过孕，到宝儿这里月经不调就被打，石先生说宝儿一定是背着他喝了避孕药。宝儿被要求跪地上很久，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就这么一个月过去了，宝儿趁石先生出门的时候打了报警电话，终于解脱了。

夏天还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