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场未知的旅程,谁也无法占卜它将会在哪一刻戛然而止———
都说日有所思才能夜有所梦,我是不思他的,甚至真的有些遗忘了,居然还梦见他在他家老宅浇园子……他和我同岁,算起来已经走了整整八年了,如同那岁岁年年枯了又荣的叶,谁还记得它曾经的样子?
小时候的他,因为总是比同龄的孩子小那么一号,我们都喊他“干猴”,他妈痴迷于赌博,虽然一天也就块儿八毛的输赢可依旧忙活得废寝忘食。路过他家门口时,常常可以看到被红腰带拴在窗棂上的他和他妹妹,饿得哭天喊地地嚎。只去过他家一次——和母亲去他家买猪崽儿。不大的炕上杂乱不堪,不知道是洗过还是没洗过的衣服胡乱地堆在后炕,被子没棱没角、圆咕隆咚地垛在炕角,还有几个泛着油光的枕头随意地摆放着,装着沙土、菜叶的各种瓶瓶罐罐有的摆在窗台上,有地滚在炕席上,很久没刷过大白粉的炕沿下还凿着大大小小的坑。地也是极不平整,迈过高高的门槛居然会闪脚,最可恶的是他家有一种很难闻的怪味儿!
乡下有那么一种说法:猪崽儿要卖出的时候,谁逮住它将来这猪就像谁一样肯吃食儿,好不好养活全在这个。母亲特别建议“干猴”他妈帮忙给逮那个早已看上了的白肚皮小猪,他妈是村里少有的干活儿踏实、吃饭口泼的女人。可那机灵的小猪,仿佛知道要离开妈妈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了,狂叫着在屋子来回地蹿,费了好大功夫都没逮住。小猪“吱吱哇哇”的叫声吓得我也不在乎他家是不是干净了,大概比小猪还要蹿得快吧,手忙脚乱地爬上了他家那土哄哄的炕。
就在我上炕的同时,那只狂叫着蹿到“干猴”脚下的白肚皮小猪已经被他逮住了,他毛毛愣愣地抱到母亲跟前:“给,戏(是)介(这)个吧?”母亲看着他那瘦小枯干的样子迟疑着……,他妈赶紧解释说:“这孩子肯吃,我们家吃饭的时候都抢!”
上学了。他和我一班,每天趿拉着踩瘪了后跟的鞋飞也似地来去,无论冬夏。因为他走路总是轻飘飘得飞快,也有的孩子叫他“风火轮”,他也不恼,总是自嘲地说:“风火轮就风火轮,你们知道嘛,那是宝贝,是哪吒的神器!”他从来也不仔细听课,但每一次的成绩都很优秀,老师不止一次地找过他的父母希望他们能以身作则好好地培养他。可他刚上初中就不上了,据说是因为在寝室的铺板下面点着蜡烛聚赌被开除了。
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学校五六年了,那时候他在和堂妹恋爱,由于好奇好强的堂妹怎么会看上那个满脸鼻涕、枯瘦矮小的“干猴”而特意找了个机会——二十几岁的他俨然有了爷们儿样,挺拔的身材不胖不瘦,本来黑红的脸也白皙了很多,眼睛虽然还是那么小,但眼神中流露着自信与沉稳……我不由得感叹,没想到男大也有十八变啊!
她们属于完全的自由恋爱,当时在村里确实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做村长的大伯顶看不上这个腌臜女人家的“干猴”了,百般阻挠,大娘甚至以死相逼,可倔强的妹妹还是毅然决然地嫁给了这个不招人疼的男孩。
尽管大伯依旧看不上他,每次见面都要尖刻地唠叨几遍,可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幸福生活,他们先后生了一女一子,打了好多年工的厂子也决定过了那个冬天就收他为合同工了。然而,他却走了,被埋在了石灰矿里,那年是他的本命年,那天离春节还有半个月......
矿上赔了三十万给堂妹。俩年以后她又重组了家庭,还添了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儿。谁也不知道妹妹的心里是不是还有那个曾经寻死觅活爱过的人,那个人的份量在她心里究竟还有多重,只知道她现在“活得很滋润,比往年看起来年轻多了”……
生命的旅程中每个人都是过客,总是在人们的记忆里渐渐荒芜……
作者微信号:yezi317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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