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喜欢上海这座城市的呢?小时候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就能听到飞机飞过的声音。每次我都会趴在窗户上看飞机,每天就从头顶上飞过,触手可及。上学走在高楼林立的马路上,那充满线条感的立面,仿佛都能把天空捅破。那时就觉得上海是离天空最近的一座城市。之后每年的暑假都会来这座天空之城,每晚也都会听着飞机的声音入睡。
当我再次来上海找工作的时候,我发现一些东西在悄然的改变。这些改变给我带来些许痛苦。我的身份变了。相对上海来说,以前的我更像是一个短暂的旅客。如果是作为“旅客”的话,想进入一个城市很容易,只需一张车票,想走就走;旅客身份很容易在城市的表层发现令人惊喜的东西。上海的天空以及标志性的建筑物。就像约翰·伯格的地标写作,带着深邃而诗意的目光在每个地方驻足一小会儿,发现属于该城市的独一无二的地方,并把它们诗化为与内心某种永恒价值的相遇;历史知识,文化魅力,古怪的口音,以及可遇不可求的美食。城市的每一个特质都会让旅客着迷不已。
来上海找工作这就意味着,我由“旅客”这个身份转变为“讨生活的人”或者“沪漂”了,一切就没有那么美好,简单了。我需要跟上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我需要了解它的文化,我需要改变自己来融入它。我再也不能像一位旅客那样来欣赏这座城市。把它看做成诗意的世界。
很多人都在高呼逃离北上广,但依然有很多人涌入这些城市,这其中也包括我。这些城市的背后存在着什么样的力量在吸引着他们。很多人对我说过,只有在一线城市谈梦想,才不会受到别人的嘲笑。在这里别人不在乎你的出身,还是你的学历。可当我要乘坐挤满了人的,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地铁,并且它还在高速地运转着,一点没有想停的意思。以及我那可怜的薪水一半都要用来支付房租的时候。当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的时候,甚至连吃午餐都是匆匆忙忙的时候。我对他们所说的产生了怀疑,突然就感觉上海离我真的很遥远,天空也不像我想的那样。想到这些让我感到有些痛苦,那个存在我心里的天空之城,也许那只是我构造出来的上海,同时也在慢慢坠落,我想我也在远离天空。
我有时不太愿意想这些的,思考会给我带来烦恼。这些烦恼又会给我带来一些痛楚。相比这些,我更想去工地搬几块砖,这样来的更直接一些。所以我不愿去想。但是,看到数不清的人冲入地铁站,站台上一张张焦急,迷茫,冷漠,疲惫的脸。地铁上低头打游戏刷剧的低头族,还有像我这样的发呆族(地铁上除了这些还能干嘛呢)。这一些些场景时刻提醒着我,就像屁股上长了个痔疮,坐立不安。我害怕经过几天,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我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并不是说这种生活方式不好,只不过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时我焦虑且狂躁不安,尤其是和同学聚会后的夜晚,时常在黑夜里难以入眠。他们谈起的薪水、户口和房子,原本不在我的考量范畴之内,我说服自己像从前一样,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享受二十几岁的大好年纪,继续关心文学和理想,不要被柴米油盐和鸡零狗碎的生活琐事牵绊,更不能做在地铁上插着耳机、玩着游戏、看着肥皂剧的庸庸碌碌的人。
也许不多想、不质问、不反抗,就不会痛苦,只会习惯,或者麻木。也只有这样,当我们独身一人,才不会陷入黑洞一样的自我;当我们相聚在一处,喝起啤酒,唱起歌,才不会因为无聊和失落哭出来;当我们从睡梦中醒过来,面对太阳和人群时,才更舒坦,更自在。
上海这座拥有极快变异速度的城市,不知不觉使我们变得像一个个旁观者那样,甘愿被动地接受着,照样看剧、逛街、消磨时间、加班加点,自以为掌握生活本身,却不晓得周围正在发生什么、即将会发生什么。热点就像烟花一样,散开时万众瞩目,消失在夜色里之后,再也不复出现。而当时惊叹着抬头观望的人群,甚至也记不起当时的感受,堕入琐碎如常的日子,嚼着泡泡糖,说着毫无逻辑的虚空话语。
以前总在想上海的夜空中为什么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孤零零的月亮挂在上面。可当我不再是一位看客的时候,准备要接受融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发现那些星星是存在的。只不过那时眼前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灯光照亮了整片天空,而星星早已经在天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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