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也猜到柳小刀要找的人是柳白霜了。因为跟他们家相熟的,且有可能知道他娘可能死没死或者埋在哪里的,就只有柳小刀这位冰霜姑姑了。
柳小刀默默地找来了抹布,试着擦掉墙上的字迹。我走近一看,那像血迹一般的大字,实际上是蘸了红颜料写的。可是又跟普通的颜料有所不同,那油漆味之下还藏着一抹奇怪的气味。是血腥味?
柳小刀沾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一下:是猪血。
我心想这人也是够奇怪的。
柳小刀擦得很用力,好像是想要擦去心里面的千头万绪,仿佛用力擦就能想到该怎么办。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发了他关于他娘的去世无数疑点。无论是什么人抢走了他娘,都一定会想到柳老爹会追去,不会不管不顾。对方可能是一个人,十个人,甚至可以是一百个人。老爹莫不是独闯虎穴了吧?
对于柳老爹,柳小刀的情感是复杂的。虽然说自己被老爹连续揍了十几年了,但实际上收到的都是皮肉伤,伤筋动骨倒是完全没有。而且更奇怪的是,挨打之后的他,反而身上都会舒泰好些时。就像那次玩水感冒,被打之后的他感冒比其他人好得还快些。
柳小刀想不通为什么会挨打。一开始,每次柳老爹也都有合适的理由来打他,主要也是归功于柳小刀常年的调皮捣蛋。久而久之,挨打也不怎么需要理由了,他们彼此似乎都习惯了这个模式。
柳小刀低声啐道:老不死的,可别死了呀!
离开柳家的时候,我和柳小刀都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从屋后翻过后墙,消失在灌木丛中了。
跟老爸老妈说了一声,有得了经济补助还有衣服,我跟柳小刀就去赶开往监县的最后一班巴士了。巴士上面只有司机,售票员,另外三两个人。柳小刀和我上车就坐到了最后一排。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了,远处的山变得漆黑起来,天边只有火红一片。巴士启动起来得很费劲,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留下一路黑烟然后启程了。即便是那发动机似乎都发出最后的力气了,车速还是不紧不慢。
在车厢的摇晃和巨响中,我突然问了柳小刀一个问题:你知道你姑姑地址吗?
柳小刀一怔,旋即说道:废话,我当然知道了。
我也奇怪这问的是什么问题。可能我心里面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已经搞得晕头转向了,太多的谜团和未知环绕着我们。这次去监县也是前途迷茫。不想柳小刀居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自那年重阳节之后,我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姑姑,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你也知道,我三岁母亲就走了,心里面完全竟没有一点点关于她的记忆。我爹不是骂我就是打我,所以我想着有这么个姑姑,至少能护着我一点。我姑姑对我确实挺好,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
后来有一年快过年了,也是学校放假, 我就偷了几块钱上了巴士去了监县。姑姑实际上没有告诉我她住在哪里,但我偷听她跟老爹说在清泉路开了一间店。等我到了监县,都快到晚上了。我问了清泉路怎么去,就一个人朝着那个方向走。
那个时候,街上人少得可怜。后来姑姑跟我说,得亏是过年了,估计人贩子也回家团圆了,不然我指不定被卖到哪个山沟沟里面去了。
到了清泉路,我也不知道那间店会是我姑姑的,就来来回回地走,希望能碰到她。后来饿得走不动了,就在一家茶室前面坐了下来,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姑姑说她出去进货回来晚了,不过我好巧不巧正好坐在她的茶室门前,真是命里有数。她的家就在茶室的上面。我在她那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我爹虽然说第二天就找来了。他自然是暴怒了,不过在姑姑的保护之下他却没有能发作。我倒是第一次看到真的有人能跟我老头那样针锋相对的。
我爹待了半天就走了,什么话都没有留下,甚至没有提让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在姑姑家就是吃香喝辣。不过有一点让我很害怕。
她每隔两三天就要让我喝一副药。其他事她都依我,我想要什么她都会跟我买。但这药是必喝不可的。我也是吃人嘴短,自然总是乖乖听话。那药里面不知道有些什么材料,又腥又臭,比那平时的苦药还要难喝一百倍。
我后来又有几次去她家,也都是被逼着喝药。所以久而久之,我就不愿意去了。
柳小刀说完,看着窗外怔怔出神。我听着这些,心里自然有一副外冷内热的姑姑的形象。忽然,我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姑姑当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哪句?柳小刀不解,可是一下就意识到了我说的是“王不见王”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柳小刀接着说:我怎么没有问?我姑姑当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太令人震撼了,想不记得都难。她明显是不知道我当时听见了那句。我也瞅着机会问过她,但她每次都是以“我太小了”“你爹到时候会让你知道的”这种话来搪塞我。
说着说着,巴士就停在了监县的公交总站,柳小刀跟我一前一后的下了车。他带着我轻车熟路地穿过人流,一起去往柳白霜的“轻霜”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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