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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初中我就知道女人有三期不能惹:大姨妈期、孕期、更年期。
老爸告诉我的:女人每个月都要来个亲戚,大姨妈,这个亲戚每次来基本会住5-7天,你要注意,这期间能远离尽量远离,否则,一不小心就向你开炮——一听就是吃过亏的过来人。
二是孕期,这个特殊时段我后来在姐姐身上亲眼看到了。
从怀孕开始,直到小外甥出生,整整十个月,姐夫就没安省过,好好一个一百四五的姐夫,硬是被大肚妇折腾掉了几十斤肉——真让我不忍卒睹啊。
三,更年期。这个最严重。
老爸、姐夫悄悄给我耳提面命——他们分别在自己母亲身上充分体会过,往事不堪回首。
他们这么说的:你试想一下,一座休眠了几十年的活火山,用尽生命的最后一次绚烂,能不厉害吗?
“有这么严重吗?你俩不是吓唬我吧?”我露出怀疑的小眼神。
“吓唬你干吗?你想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十年如一日,天天老妈子一样伺候你,也没领双份工资,日积月累,不知道攒了多少怨气呢?逮最后一回了,还不可劲造!”
“你仨凑一块又嘀咕啥呢?过来过来,快帮忙干活!”两个泼辣的女声炸雷般突然在背后响起,三人如鸟兽散。
你没猜错,现在,就是老妈三期中的最后一期——更年期。
我是青春期,遇上老妈的更年期,嘿,这可热闹了。
02
我今年十五,高一,老妈五十,更年期初期症状。
青春期的儿子遇上更年期的硬核老母,不热闹不可能。
场景一:每天晚上写作业时间。
出场人物:老妈、我。
主要情节:一个唠叨的甩唐僧同志十条街都不止,念出的咒语比紧箍咒功力不知高出多少倍;另一个受众的表现和孙悟空无异。一句话总结,就是她有来言,我必有去语,一句怼一句,句句咄咄逼人,互不相让。
托小时候她强逼我看书的福,我攒了一肚子的好词好句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比喻、拟人、排比等一个接一个,加上信口即来的诗词歌赋,她在我面前一般过不了二十招。
但有一点我招架不住,我再能还嘴,她是我妈,所以百分之百,这幕剧的最终,大都以她的动武、我的流泪结束。
场景二:每天白天(这部分我是听老爸转述的)。
出场人物:老爸、老妈。
主要情节:老爸在老妈的威压下各种干活,各种被批。
“你看看你干的这是啥?这旮旯拐角就不用擦了?这衣领和袖口都要先用手搓,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记不住?记不住能记住棋谱?”
若是哪个周末老姐和姐夫回来,就是两个女人同时数落两个男人(老爸和姐夫),我借口学习远离“战场”,生怕一时不慎被共震了。
这还是家庭内部矛盾,没扩展到外面去,还让人有一点面子。
但是老妈,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她在外面,也做到了表里如一、家内家外如一。
这是最让我觉得难堪的。
03
她最爱多管闲事。
以前就经常“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小区”,进入更年期,更不得了。
院里偶有人争执、拌嘴,其中大都会有老妈高亢嘹亮的声音,或者劝和,或者一边倒的为某方作证,驳斥另一方。
比如前两天那出,听尾随她下楼的老爸说,起因就是一个狗笼子。
三楼一家人收拾屋子,把宠物狗的笼子放在门外,一眨眼笼子不见了,找到楼下时,门卫说,看见七楼一个住户拎了个狗笼子上楼了。
三楼追上去一看,诶,还真是,七楼手里的狗笼子和她家丢的那个一模一样,三楼让七楼还,七楼说这是自己刚在早市上买的,执意不给。三说两说,开吵。
工作日,小区里基本没有年轻人,闻声而出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太,七嘴八舌,各有倾向。
眼看愈吵愈烈,有人已经开始说话带脏字,老妈买菜回来了。老妈是小区的“风云人物”,正义的象征,公平的代表,大家让她评理。
据当时躲在人群后面的老爸说,老妈先是拿起七楼手里的狗笼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又把鼻子凑上去闻味,又用手在笼子里回来摸。
然后她对三楼说:“这不是你们的,你们看,这里面没一点臊味,也没有一根狗毛。”
那是谁拿走了?
老妈振臂一呼,老头老太太们跟着呼拉拉直扑负一,对啊,负一是物业监控室,录像一调不就什么都清楚了,瞧这半天劲费的!
案子十几分钟后告破,原来是打扫卫生的老头,以为三楼扔出来不要的呢,随手提走当破烂卖了。
老妈负责到底,陪着三楼找到打扫卫生的老头,又陪着一起到废品收购站,费了不少唾沫硬从人家那儿要回来。
为这事,很长一段时间,七楼和打扫卫生的老头,都在背后说老妈坏话,见了我和老爸也是指指点点。
她干过不止这一回了,不以为羞,反以为荣,我觉得再不提醒,她可能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呢,回家旁敲侧击了几句,结果,她非说我是“指桑骂槐、声东击西”,拿着锅铲子追得我满屋跑,又上演了一出“猫鼠”大戏。
04
更年期的老妈,还添了一个新爱好——参加聚会。
我记得以前,老爸参加同学聚会、同事聚会,问她去不去,她总是摇着头说:“不去不去!去了有啥说的?家里一大堆活呢!”
现在呢,别人没提,她先张罗上了。
从年前开始,老妈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就成天响个不停,小学同学聚会、中学同学聚会、大学同学聚会、老同事聚会,隔三差五就约。
每次手机或电话一响,我们就瞅着老妈如离弦的箭,从房子某个角落窜出来,直扑响铃处,接下来场景如下:
老妈顿住脚,调匀呼吸,拿起电话先“喂、喂”两声,听清来者何人后,几声“嘎嘎嘎”的大笑,释释然坐下,一手拿话筒,一手拨电话线,时而正坐,时而斜躺,时而翘起二郎腿,有时说得时间太长,干脆脱了袜子,边抠脚边继续呱啦。
一般不到三十分钟,不会下火线。
放下电话,她就完全忘了之前正在干啥,钻进屋子,过一会儿老爸过去侦察,发现她正弯着腰,头钻在柜子里,一件件衣服如天女散花般扔出来,找上一圈,叉腰长叹:“唉!没一件能穿的!”
说罢,目光精准地投向正在门缝偷看的老爸。老爸说他往往觉得头皮一紧,钱包恐又不保。
把老爸“洗劫一空”的老妈,换新衣、抹红妆,收拾打扮一番,丢下句“我参加同学聚会去了,晚饭你爷俩自己搞定”飘然远去,留下老爸面对满室的乱七八糟,独自苦笑。
过年聚完,又到了春天,看花、踏青的季节来了,老妈继续兴致勃勃、继续捯饬、继续外出。
我觉得无所谓,她不在家还好,省得有人唠叨,但老爸有意见。
他见老妈一连气出去了十几回,还不见有丝毫收敛的迹象,而且每次回来兴致更加高昂,嘴里哼哼叽叽,手机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经常对着手机露出一副迷之笑容,老爸的心里越来越不得劲。
有天晚上我写作业,听外头有人争吵,拉开门一看,原来是他俩。
老爸说:“以前叫你你都不出去,现在打扮得花枝招展,天天往外跑,咋,外头有人勾你魂啊!”
老妈反击:“你少胡咧咧,我们那是纯洁的友谊!你以为都是你呢,满脑子男——”见我出来,她及时刹车。
俩人迅速转移阵地。
我假装倒水,端着杯子蹑手蹑脚站在他们房门口听。
老爸难得厉害一回:“友谊?友谊,你和那个老头挨得那么近?还唱的那么乐呵,你难道没看见,他那双老眼色眯眯一直看着你?”
“什么色眯眯?他是天生斜眼,你以为他在看我,其实他是在看歌词,看歌词,懂吗?”
老爸迟疑了几秒:“反正,和老太太玩可以,少和那些老头子搅合!”
05
周末睡个自来醒,我揉着肚子转遍屋子,发现没人,正准备打电话问两位老人家在哪儿,姐夫打电话说,姐姐召我觐见,有大鱼大肉伺候。
闻言大喜,母上大人学别人减肥,最近天天晚上吃草,我的五脏庙已整一周没见荤腥。
到姐夫家,洗过手,我直扑餐桌,拿起筷子就大吃大嚼起来,姐夫一边给我碗里夹菜夹肉,一边叮咛:“慢点,没人和你抢!”
一抬头看见对面小外甥流着口水、露出几颗糯米般可爱乳牙的小嘴,我冲他龇牙一笑,把几个荤菜往面前又拉了拉。
姐姐咳嗽一声,姐夫得令说话,他问我:“弟弟,爸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不明所以。
“他俩是不是吵架了?”姐夫循循善诱。
我还是两眼瞎。
姐姐把小外甥往姐夫怀里一塞,往我这边紧挪两寸,夺过我的筷子,面容严肃地问:“咱爸咱妈是不是吵架了?你别瞒我,说实话!”
我翻了半天白眼,也没想出家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摇头。
姐姐恨铁不成钢,姐夫拦住她说:“你先别急啊,让我来。”
姐夫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他下了班,按姐姐的吩咐顺路给爸妈送东西,敲门没人应,他用钥匙自己开门进去,听见父母房里有争吵声,一着急推门一看,发现老爸竟然在地上跪着——
啥?还有这么劲爆的事?我咋不知道呢。
06
“弟呀,不是我说你,你也别一天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你稍微关心关心爸妈,别回头真有什么事,就麻烦大了——”
俩老人家能有啥事?
姐姐又说:“是啊,啥事能让爸爸给妈妈跪下,哦,你姐夫还看见咱妈眼圈红红的呢!”
“不会吧?”我看了一眼姐夫,他在旁边直点头,“我对天发誓,绝对没看错。老爸跪着,老妈眼圈红着。”
这是玩哪一出啊?
我马上联想到上次老爸让老妈别和其他老头子搅合的话,又想到社会上的新闻,身边的狗血实例,心里不由惴惴。
回到家,我就开始对他们暗中观察,这一观察,我发现他俩的起居还真的有很大变化。
首先,俩人外出的频次都大大减少。其次,一到晚上就早早进卧室,我注意听了,进去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就有高高低低的呼喝、呻/吟声。
女声高,多是呼喝,男声低,多含着委屈。
第三天周末,晚上九点多,姐姐风风火火进了家门,当然是我通风报的信。
老爸老妈这时已经进卧室有一会儿了,我和姐姐挤在房门口听了一会儿,姐姐是个急性子,想破门而入,没想到门竟然从里边锁了。
啪啪啪敲门,里面一阵兵荒马乱声。“妈,快开门,我有急事!”姐姐大声说。
门打开,姐姐一头挤进去,我紧随其后,我们看见老妈眼圈果然红红的,手上还捏着一张纸,时不时在脸上抹几下;而老爸,好像刚从地上站起来,手扶着膝盖嗯哼唉哟。
姐姐一眼看见老爸膝上的东西,她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问:“妈,这是啥?”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对护膝,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七八个念头,老爸做了什么事,竟然需要动用护膝?
老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解下护膝扔进垃圾筒,嘴里嘟囔着:“我就说不弄不弄,你非逼我,看吧,孩子们都误会了!”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07
老妈频繁参加聚会,老爸越来越有意见,加上老妈每次回来,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一起回忆,有时候兴奋得半夜睡不着,非把老爸叫起来,老爸烦不胜烦,俩人往往不欢而散。
时间一久,都有点受不了。
在老爸的强烈要求,甚至以“再这样,他也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和女同学唱歌跳舞”相威胁下,老妈减少了外出活动的次数。
这一来,更年期妇女的情绪外泄渠道被堵塞,只能向内发泄。
我上学,她当然不能折腾我,老爸成了她唯一能摆布的棋子。
老妈用从同学群里收集来的各种养生法折腾自己折腾老爸。
她从淘宝上买了一大箱艾柱,和艾灸盒、艾灸罐若干,关上屋子,大行艾灸其道,估计艾柱质量不行,熏得人直流眼泪。
给老爸绑上护膝,逼他在地上跪着走,说这样促进膝部血液循环,能把血液输送到身体各部分,预防老年病。
老爸嫌膝盖疼,呻吟、反抗,老妈呼喝他、训斥他、逼他,被姐夫听见、看见,闹了误会。
老爸躲在姐姐身后,小声地说:“赶紧给你妈说说,让她别再折腾我了,我这把老骨头,再被她折腾几天就要呜呼了。你们不知道,她前两天又买了火针,拔罐器,说要在我身上试验呢,哎哟我的天呐——”
“看你这出息样儿,我是你老婆,我能害你吗?”老妈从垃圾筒里捡起护膝捡,掸掸上面的土,招手让老爸过去。
“你是没害我的心,可是你的半吊子技术能害死我!”
“那怎么办?我出去活动你不愿意,我在家活动你也不愿意,我才五十多岁,这也不让弄,那也不让弄,难道我就只能给你们当老妈子!看你们一个个,活得多潇洒!”老妈说着说着动了感情,坐在床边抹眼泪。
好不容易劝好她,我送姐姐回家,路上她和我感慨:“老妈都五十多岁了呀?我都忘了。”
我们都以为她是永远不老的,忘了她和我们是一样的肉胎凡身,因为多年的劳累,她甚至比我们想象中老得更快。
老爸说以前叫她出去她都不出去,从不热衷社会事务,除了上班就待在家里,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那是因为她忙、她累,工作、家务、老人、孩子、丈夫,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
她的生活里没有自己。
好不容易内退了,把老人养老送终了,我们长大了,她有时间了有心情了,我们又拦着她,不让她这样,不让她那样。
我想到上次她帮别人找回狗笼子,回来得意洋洋地给我们炫耀她有多能干,我和老爸还一起嘲笑她,说她“能不够、讨人嫌”。
我想到不止一次,她不注意场合训斥我或给别人说老爸的不是,回到家,我和老爸联起手来批判她,让她“以后不要在外面那么大声嚷嚷,丢不丢人!”
我想到,每次在院子里碰见熟人,她想对别人夸几句我和姐姐如何如何出息,我们却总是恨不能像不认识她一样,离她八千里。
我们还经常嬉笑她:“是不是你家亲戚又来了?人家一个月来一回,你咋天天来?”
我们忘了,她是一个女人。如果她过得轻松、愉快、舒畅、事事如意,她是不会有这么大脾气的,她阴晴不定的脾气就是因为她的委屈、她的累、她无人理解的情绪和无处宣泄的苦闷。
年轻时为我们、为这个家牺牲、奉献,年老了,又为我们、为这个家隐忍,她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
人在事中迷,难道真要她动不了、说不了了,我们再明白?
我们常说长大孝顺他们,孝顺孝顺,要孝,更要顺。
如她所说,已经活到若大年纪,不想再看别人脸色委屈自己,她最盼望的,不过自由自在地活着,想干什么干什么,那么,就让她自由自在地活吧,想干什么干什么,恣意、痛快的再活上几十年。
子女们最大的幸福,不过是当我们长大,成为别人的父母,别人的依靠时,父母仍在我们身边。
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在,无论何时,我们都可以回到小时候。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那天之后,虽然我的青春期并未完全结束,但我记住了和姐姐的约定:尽最大努力,让父母过一个开心的晚年。
所幸,至今,不曾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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