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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老地方等你(26)

我在老地方等你(26)

作者: 红尘闲云 | 来源:发表于2022-05-11 21:58 被阅读0次

    原创  夏闲云  闲云醉语

    孙怀海稳稳地开着车子,一言不发。吴优静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慢慢地转动眼珠,瞄着孙怀海那铁青的侧脸。第一次见到孙怀海如此黑着脸庞,冷面如霜,吴优诧异地发现,自己竟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小喜悦。

    她晃了晃头,确定她不是在梦里,这才清了清喉咙,试探着问:“怀海师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孙怀海仿佛没有听见吴优的问话,继续稳稳地开车。

    “怀海师弟”,吴优想再问一次,他要带她去哪里,可是不待她说完,孙怀海就制止了她。

    “闭嘴!我在开车,不要跟我讲话,以免我情绪激动,发生意外。”孙怀海冷冷地说。

    吴优被孙怀海吓得一激灵,连忙闭上嘴巴。她太害怕车祸,太害怕开车肇事,太害怕只是眨眼的工夫,形影不离的人已是阴阳之隔。然后,她又想到了徐若菲。

    大家都阻止她为徐若菲做主,可是没有人知道,当徐若菲霸道地要求吴优以亲人的身份为她签字的时候,吴优表面上平静愉悦地笑着,内心却经历了一场极为严重的翻车事件。

    笼统地说,在吴优的生命中,她只亲密地接触过两个女孩,一个是表姐皓月,一个就是若菲。表姐对她很好,非常爱护她,凡事都让着她,对她从来没有任何要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吴优总是感觉到她和表姐之间隔着一层什么。她想走近表姐,可不论她怎样努力,与表姐还是隔着一层什么,那是她无法逾越的。她和表姐在同一个房间里住了那么多年,她们一起生活、一起成长,可她们几乎没有拉过彼此的手,更不要说拥抱和抱头痛哭。

    最初住到姨妈家时,吴优夜里睡不着觉,总是想哭。有那么几次,临睡前,她站在表姐的床边不肯上床休息。

    表姐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自己的身上,疑惑地问吴优:“优优,你有什么事,怎么还不上床睡?”

    吴优连忙一边帮表姐掖被子,一边轻轻地说:“我要帮姐姐掖好被子再睡。”

    “谢谢你,快睡吧。”表姐翻了个身,脸朝里,不一会就呼呼地睡着了。

    吴优回到自己的床上,默默地流泪,轻轻地啜泣。她很想表姐能抱抱她,安慰安慰她,告诉她,虽然她爸爸妈妈不在了,但她并不是孤儿,她还有她,还有姨妈和姨丈。

    姨妈、姨丈和表姐对她都很好,说话客客气气,做事彬彬有礼,哪怕她在学校和人打架惹了祸,他们也没有责备她什么,只是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很优秀,她要向他们看齐,像他们一样努力。

    吴优之所以答应若菲像亲人一样,为她签字,并不仅仅是心疼她,更不是可怜她,而是真的把她当作了家人。吴优有过和若菲一样的心境,她知道若菲想要的是什么,她愿意给她,也有能力给她,所以她义不容辞。

    孙怀海将车子开到郊外的溪边,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停下车子后,闭目调息了几秒钟,这才转过身,严肃地说:“师姐,今天,我代表杨老师和我自己找你谈话。我希望你能用心听我说话,也能用心跟我交流。师姐,我们都是爱护你的人,从来不舍得批评你半句,更不会凶你。杨老师说,当年他带着学生们在实验室里解剖小白鼠的时候,你是所有学生里下手最狠也最利落的一个。老师说,他在你略带微笑的表情中读到了你内心的快感,这令他特别恐慌。如果换成别人,他会毫不留情地指出那人心中的恶,并停止TA的实验课,让TA好好地反思自己。但对你,杨老师只是把你叫到一边,耐心地告诉你,一个真正的好医生在为病人做手术的时候,应该是超然物外、不喜不悲、不爱不恨的。你只需认真地完成你的工作,不能有任何情绪。你不但没有理解老师的苦心,还觉得他冤枉了你,回到工作台后,一刀就把小白鼠切成了两段。这要是换成别人,老师非得因为TA的冲动和残暴而中止TA的学习,让TA彻底地好好反省。可是,对你,老师只是让你给小白鼠缝合好,清理干净并和你一起在校园的一棵树下安葬了它。老师给我讲这些内容后,对我说,你的父母都是英雄,你有点急脾气、有点小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相信你会不断地超越自己,成为最优秀的医生。他陪你缝合小白鼠,陪你安葬它,就是在陪你一起理顺你的心,理顺你的气,理顺你的人生。”

    听孙怀海讲到这里,吴优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泪水渐渐地模糊了双眼。她从来没有想过,杨老师对她,有着这样一份偏爱。她一直以为,老师之所以收了她这个学生,除了成绩优秀外,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曾是老师的同学。回想跟杨老师学习的日子,吴优蓦然发现,她对老师竟然有许多误解。

    那个时候,杨老师极少批评其他人,只是对吴优比较严厉。现在想一想,别人犯了比较严重的错误,老师都是第一时间让他们回去反省;而吴优犯了错误,老师大多会陪伴在她的身边,不厌其烦地批评或开导她。

    陪伴!吴优惊奇地发现,有生以来,除了父母,第一个肯用时间陪伴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杨老师。一时间,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孙怀海并没有考虑她的情绪,恨不得把该说的、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师姐,杨老师说,很多很多的契机,也未必能成全一个好医生,可是,毁掉一个好医生,可能只需要一台失败的手术案例。他让我转告你,医学是科学,不是神学、不是玄学,做医生必须严谨,不能依靠概率来成功,更不能祈望什么好运气。徐若菲的病历和所有的检验报告,我都带给杨老师并且和他一起看过了。他说,这样的情况下,除非病人自己坚持做手术,我们大多会建议病人保守治疗。你建议徐若菲手术治疗的文案,是建立在私人感情基础上的,这是医生的大忌。老师让我问问你,这么坚持为徐若菲做手术,你手术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百分之一,我没有更大的把握。”吴优抹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坦白道,“现在的若菲,每一天都特别痛苦。但她太坚忍,从来不在任何人的面前表现出痛苦。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有时会哭,会告诉我她很疼。然后她再微笑着说,跟我撒撒娇就好多了,不那么疼了。若菲很在意活着的尊严。她说如果整天痛苦得人都扭曲变形,或者整天靠麻醉药苟活,那整个生命就像腐烂的大白菜,你不丢掉它,就看着它散发着臭味腐烂到底,那不是善良,而是残忍。

    她详细地了解了有关安乐死的讯息,甚至选定了她要去做安乐死的国家。她说,做安乐死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一切都必须由自己来操作,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孙怀海,我告诉你,我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者,不是不尊重科学,也不是相信什么神学、玄学,我只是想,若菲不是我的病人,是我的亲人,我要站在亲人的角度、站在若菲的角度思考问题。手术成功的概率再小,也好过做安乐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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