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书生
镰刀般的斜月高挂拂晓深处,但甚不知几时,渡江岸边几家食店灯火阑珊,酒过三巡,几人便东倒西斜。且剩三两人倾心夜谈,又过几巡,天已微微泛白,宿酒后的几人也席地而睡。
冷清的街道只剩下打更人,和连连敲锣声,也可能是夜猫绊倒了窗前的香炉,惊醒醉梦中的明阳书生,明阳书生本是伴同乡一起赶路进京的考生,因江畔美景绊住了脚,诗意大发。
同诗友饮酒作诗,你一句,我一碗,便痛饮到了天亮的他,却被刺耳的香炉倒翻声惊醒,腹中翻龙倒海有呕吐状态,聆耳却倾听到有古琴带来悦耳的划旋声。
不顾店小二的叫喊,窜出店外用心倾听。
“这位客官,天已慢慢初晓,天还有漫天大雾,您所能早些歇息,安全要紧。”
“我已无大碍,只想出去览览晨间江畔美景,体会体会当地土俗民风。”店家无疑,只能见的明阳书生远去,直到消失在薄薄的迷雾中。
明阳书生探雾远去,但却在弯桥下碰到年迈古稀的老妇人,桃花树下,微微颤颤的身子靠着一把黑铁玄琴,被头上的头纱蒙着脸手指却轻轻的弹玄着如针丝般的银线,银线丝丝连在自己身体里,像是黑琴从她身上撕扯下来的。琴丝动一分,妇人便紧邹眉头十分。明阳书生醉中却醒,冷冷的吐一口酒味浓烈气温。
“你是人是鬼。”
明阳书生腿一软,被吓出一身汗。
哈的一声,哈气如瞬间冻结成冰晶,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才看清是灰色的长袍里毛毡与琴弦相连,明阳书生连连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但却完全影响不到环境如中的她,她还是轻轻弹奏,忘记眼前已经书生站在那里。
犹如整个世界的你和她在琴声中,一株桃花下手上抚琴的痴情种,她尽管扯动琴弦,你有意听,还是你在无意听,那琴声却在痴痴的诉说着失去那些年旧念。
明阳书生此生从未有如此无法拒绝这曲天籁琴声,紧紧的凑到奏琴老妇人面前。情愫如发丝般缠绕,琴声却被他揉你那段断肠柔情的琴丝里。
“有一位故人托我送把琴给你,她说让你别等她了,你要找一个勤贤的女子过日子,她就会感到很开心了。”
明阳书生摇头不解回应,奏琴妇人凝望远方,明阳书生胆大靠近她,但是那妇人没有理会他,只想一心弹奏,一心思念,琴声断。
“你是否还曾记得素云?”那老妇人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那声音像是黑琴发出的声。
浣衣丫头
明阳书生虽酒意刚过,但他看得出来,是那妇人止住琴丝跳动。脸部朝向明阳书生。
虽江面薄雾游荡,那老妇褶皱的五官透着曾梦中多次出现的人。他揉揉迷醉的眼睛,琴弦重新轻轻弹奏。
但他的眼里浮现出江府深院中的浣衣丫头,她每天早起打水,一忙便到了月深风高之时,偶尔还会从那边院子传来的抽打声。
那次雨声吵到屋檐下二少,二少抄起书案上墨砚朝那院去,院子外书生跪在雨中。
二少的笔砚才掉在被雨打光滑的青苔石上,墨色被雨晕开倒影中,他见到她,她脸上的惊愕,他永远无法忘掉。
书生知江府规矩,书生不得碰面府中女眷,只能轻叹出。
“若年后功名成就,定归来一辈子护你。”
明阳书生本是江府二少的陪读书生,十年熟读经书百卷,在凉州城短短几年,名声大赫,江府是凉州城的有名的茶商,生意做的大,江老有意想膝下二子成才,长子一想经商,便让大儿子长期外出采购。
二子却不学无术,这可让江老愁白的胡子,上门拜访明阳书生家中,当年明阳远十五年长,早早入了江府。
如今为了一面之缘的浣衣丫头离开江府,进京考取功名,江老虽勉强挽留,但不抵欧阳远去意坚定。
那天雨下很大,像极了见她的那场雨,雨滑过屋檐滴落在地面,有琴弦声响起的幻觉,好像又见到她了。
琴声落,琴声般的雨落声也听不见了,他面前不再是江府的浣衣丫头,只有这把黑铁玄琴。
带上它,你的人生不会孤独。
明阳书生决定背上这把琴,就觉得这把琴有点莫名的熟悉感,更像是多年未见老友。
“走水了,救火了。”
一种刺鼻的焦糊味惊醒了沉睡明阳书生,半梦半醒的他惊呼这场梦,一时间却被店小二搀扶住,他起身被拖到弯桥台阶上,他的同行老乡却没有那么幸运,大火很快吞食这家店,到处是叫哀声,桥那头,他似乎听到梦中的琴声。
他往那边望了望,还是浓雾遮住桥那头,似乎那棵桃花树若即若现,又好像还能沿着江面看了看到一女子在河面打衣。
起步脚下黑铁玄琴绊住了他,这一切像是被注定了一样。
背琴人
这进京一路真的意外的顺利,明阳书生一路渴了能碰到茶店,饿了抬头就能看到酒家,即便路上乞丐讨走了他所有的米饼,也能遇到大户人家施善,也能碰到官府发放粮粥。
这一走就是两三个月,京都入冬早,明阳书生早出晚赶,还是提前赶到京都,春试还早,冬试偏偏又在这几日举行,他最近翻的书都是为了春试做的准备。
这天夜里,大雨挡住去往京都的时辰,城门关闭,可幸的是一桩破旧的城隍庙没有让书生就地过夜。
旧庙中,杂草长满庭院,破乱的大殿中,只有一丝摇摇晃晃的微光,残灯下他翻开冬试的书,到处都是灌进来的风,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一股暖流抚摸在冰凉的手上,伸出手又翻了一页。
叽叽喳喳的老鼠乱窜,脚爪不经意划到张书生随身的琴弦上,一声惊起他把玄琴拿起来,找个破布准备包裹起来。
此时,旧庙几经年代摧残的石像后,一只长达三尺老鼠跳出来,身体极致扭曲后,幻化出了富态仙翁状,书生一路奇遇,什么柳树为他挡雨,什么老牛送寒衣,见到仙翁已经不足为奇了。
书生起身鞠躬,但眼中只有黑铁玄琴,轻抚着慢慢的说着。
“这都多少年没有见了。”一把老泪,一把鼻涕的。
看到书生收敛起来情绪,连连鞠躬。
“背琴人!”书生示意的点了点头。
“我曾经也是一位背琴人,路过八卦桥村,遇到富家人收留,贪恋世间财富声望,便有了占用之心,半夜屠杀一家老少,奈何因果早已注定,好日子过了一年半载,家中遭遇山匪,声望财富一夜之间也逐水东流而去。”
仙翁的眼泪滴滴落在琴弦上,也能看出来,后悔怕是来不及了。
“报应,都是报应,现在只能被幻化老鼠度日。”
书生低头抚了抚怀中的琴弦,叹息着,叹八卦桥村的一家人命薄,叹鼠翁百年修行。
此时天色微微淡白,书生起身赴考,不忘绑上那把黑琴,他也不知这把玄琴将去向何处,最终何时才是它的归期。
“明阳书生,你可否能答应我件事。”
张生摆了摆手回绝,他只知在旧庙碰到一只老鼠。
入城后,天色也不算大亮,但大街的人虽然很多,每个人都手提着油纸灯笼,表情却都一致的凝固,像是没有睡醒似的梦游。
如果天还没有亮,打灯笼的人也不奇怪,可是现在的天色已经泛出鱼白,微弱的曦阳洋洒京都城,那油纸灯笼的光反而突显的很弱,就像旧庙中的黄纸灯笼。
伸手拍向路人,被一人制止,制止他的也不是别人,是旧庙遇见的鼠翁,鼠翁拉住书生来到偏僻处。
“京都闹妖,只有打着油纸灯笼才可以看清路,你若拍醒他人,他人可能化成嗜血紫藤花妖。”
书生看向他,鼠翁也有年近古稀的身形,两鬓斑白之下眉毛也被染的雪白,那两撇黑色八字胡却显得突兀,也算是混迹妖道百年。
“为什么京都发生这等妖事,朝廷怎么的没有颁布捉妖通告呢。”
“你现在有玄琴震慑,路人不敢轻举妄动,你也可以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反而你看到的路人,他们也许是在京都的夜市中,逛街猜谜呢。”
“整个京都可能被花妖蛊惑黑白颠倒了。”
京都妖事
“赶紧回旧庙!”
鼠翁暗示书生出城回旧庙,他知道旧庙虽然破乱杂草横生,庙中有城隍爷石像坐镇,花妖在厉害也不敢来城隍庙作乱。
鼠翁告诉书生,旧庙口有一座石碑,石碑上刻有晴镜先生的异山录,那石碑可以抵御花妖一阵子,我们回去避避风头。
果然鼠翁说的没错,逃离京都之时,路人皆知狂暴起来,一副血口撕咬之势,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天色也不在是朝气蓬勃的黎明,而是万里黑云卷起,花妖藤蔓四起,书生和鼠翁沿路出城,不慎鼠翁被滕枝缠起,鼠翁推开书生,让他逃回旧庙。
“我此生已是罪孽深重,我自食自因果也算是解脱。”可再也见不到鼠翁,心里愧疚万分,眼看着鼠翁越来越远。
书生来到旧庙,也见到晴镜先生的异山录,石碑字体字风狂野,虽然没有看懂一个字,但碑上晴镜两字深深心在心里了。
“南镜先生。”
顿时石碑生出一株桃树,一碗茶的功夫开出枝繁茂盛的桃花,桃花片片飞扬,在这冬天确实一点也不合理。
树下坐着还是年迈古稀的老妇人,还是江边弯桥下遇见的她一模一样,想必她应该就是南镜先生了。
“这一路可曾想听她抚琴。”南镜先生用袖子遮住脸低低浅笑。
书生解开背上的黑琴,还予桃树下的南镜先生,并鞠躬有事请求之状。
“花妖也是因果而生,也是因果而去,八卦桥村那年也是花开正好之时。”
书生点头顿悟,玄琴即已还予南镜先生,她却劝留书生。
“这把玄琴本就是你的,是别人托付我带给你的。”书生诧异,看了看那把黑琴,横看竖看都觉得从未见过。
南镜先生拂过袖手指轻点琴弦,黑琴上印有素云二字,书生想不起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名字。
“正是素云托我把琴送给你,所以我就是背琴人。”南镜先生遥指石碑,石碑已有十来丈高,碑文后序:背琴人晴镜先生。
“素云是何人,我不曾和她有过交往。”
“素云乃是江府的浣衣丫头,曾经也是身居千户大院之中,父亲素连图也是朝中猛将,虽有一身的蛮力,屡战屡胜。声望慢慢让有些人感到危机,奏纸弹劾素连图千户推积成山,朝中大汗也开始疑素千户是迫害朝中妖物,对我朝不利,朝上便下令斩杀素千户,后有兵变之事家道中落。”
“千户大院深夜被抄家,素云母亲和弟弟被压送往京都听候发落,大院逃出来也只有素云一人,从此无依无靠。后来被卖到江府,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她终于遇到一个保护她的人,她很知足这样就可以远远看着他,他在一时,她便有一时的安全感。”
南镜先生诉说着素云的事,他知道这就是一直牵念的浣衣丫头,他一直努力做的事,反而却不是她最需要的,她需要的仅仅就是他若能一直都在,如此简单。
书生欣然收下黑琴起身不再提赴京进考之事。
“素云最近可好!”明阳书生此时内心不在平静。
“我把琴赠予给护她,后来她执意要送给远赴京都的人,这样她便可以安心。”
他在看看黑琴上的素云二字,却反而能感到深深地愧疚,嘴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南镜先生看着远去的书生,心里慢慢缓和下来,会有一个好女子等着你的。
然后继续掩埋石碑,花妖藤蔓四起起伏,缠绕旧庙。
“我们终究是要碰到的,妖变你父亲素连图,满门抄斩不该是你的下场嘛。”
花妖藤蔓疯狂撕扯南镜先生。
花妖大喝:“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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