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那册子上说过,遇见愤怒得难以自己就要爆发的事件,首先吸气三次……
能活着,一直活着,每一季的好时节都不错过花香,已经很好,很好。
“大成守盛十三年,厉帝四十寿辰,诸皇子献礼,其中远镇边关深受帝王宠爱的四皇子,因为陛下属相为马,也十分爱马,便千辛万苦寻来一匹绝顶骊驹,重兵保护远送而来,此礼必将极得陛下欢心,而当时皇帝还未立储君,四皇子呼声很高——请问诸位,若你为其他皇子幕僚,应该如何为本主建议,应对此事?”
“寻更好的礼,力压一头!”静默一刻后,有人大声道。
一半人纷纷赞同,老先生捋须不语。
“交联近臣,在马上做手脚!”
众人露出想笑又赞同的表情,老先生微微摇头。
“杀了那马!”
却听胡先生道:“魏知,你有何看法?”
随即凤知微恭敬站起来,斯斯文文道:“学生不知。”
“老夫不喜欢白痴。”胡先生慢条斯理道,“凡是毫无主见者,以后都可以不要来见老夫。”
半晌她叹了口气,道:“是,学生认为,四皇子贺圣寿送骊马,本就不对,不可能讨皇帝欢心,本就无需费神应对。”
“骊马出自我北方邻国大越,但在大越,也是极其稀少的名种,非皇亲国戚不可得,便是往年贡品,也难见此马。”凤知微垂下眼睫,“而厉帝末年,国内不靖,战乱纷起,大越蠢蠢欲动,不再服从大成朝廷管束,陈兵边境,不断叩边,两国局势一触即发。”
“而四皇子,呃……据您刚才意思,就是为了镇服大越,才远赴边关的。” 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大越和大成交恶,双方商家互市一定已经中断,边境封锁,这名马从哪儿来?又是怎么过来的?再联想到四皇子镇守边关,手握重兵,面对大越,而这马只有皇族才能用,这其中的深意,仔细想来,怎么不会让人毛骨悚然?
真的,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在皇帝耳边轻描淡写提醒一句,皇帝如果不联想到握兵在外的四皇子和大越皇族勾结,她就不姓凤。
哪怕四皇子这马来路正当也没用,领兵在外的皇子,向来是皇帝最易猜忌的对象。
堂上胡先生不动声色,眼神审慎。
“那你觉得,刚才诸位的建议如何呢?”
胡老头子居然还不肯放过她……
凤知微叹了口气,逼上梁山幽怨的答:“寻更好的礼,不过是个笨办法;在马上做手脚,也不是那么容易,保不准会被其他虎视眈眈的皇子推入陷阱,至于半路杀了那马——先不谈容易与否,一旦事情暴露,传到厉帝耳中,就是罪在欺君诅咒皇帝,罪名可比送错礼严重得多——那马不管厉帝中意不中意,那是寿礼,寿礼被毁为大不祥,没有哪个皇帝不介意这个。”
“有所为有所不为。”她最后淡淡道,“在这件事中,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不为。”
这一笑如前温柔,温柔之底,却突然生出刚毅凌厉的气质,那是掩藏于性格深处,唯濒临绝境时才自然展露的霸气,虽千万人吾往矣,你且给我乖乖看着——
以和风细雨态度行雷霆凌厉之事,这种风格,很像一个人啊……
她缓缓取过桌上的布条,慢慢的给宁弈裹伤,突然悠悠道:“今日你放过我,终有一日,我也会放你一次。”
他走到天盛帝脚下,俯跪在地,却始终一言不发,从头到尾,一眼都没看众皇子。
辩不如不辩,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沉默有时便是最大悲愤,凤知微心中暗赞,论起心思掌握和拿捏分寸,宁弈确实最剔透。
她沉默看着,心中却突然泛起淡淡苍凉——就算一切尽在他算中又如何,这兄弟阋墙,这群起而攻,实实在在,都是真的。
天盛帝对于解擢英卷者得天下之说,并不十分迷信——国之气运,在于君明臣贤,在于上下一心,在于政令通畅,在于民心所向,仅凭一人之力左右一国气数,他认为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可以做到。
凤知微也不迟疑:“臣领旨!”
不必矫情,不必假惺惺的推,一来推也推不掉,皇帝砸下来的无论是馅饼还是陷阱,都得受着,你不受,他便要疑你有外心,二来凤知微不认为有什么真不能应付,人必须先在其位,才有和这世间一切强权欺压,平等对话的权利。
她受够了步步退让,时时被欺。
哪怕前进一步是嶙峋悬崖,也胜过一直堕于尘埃为人所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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