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撤离名单上没有你？”
顾心语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回道：“离婚吧。”
闻言，陆少轩面色骤冷：“你说什么？”
顾心语将手写好的离婚协议书塞进他的手里。
“结婚前你告诉我娶我是为了躲避家里的催婚，我同意了，因为我以为相处下来总能改变，可我错了。”
顾心语不舍地收回目光，将一枚戒指放在陆少轩的掌心。
陆少轩心头微窒：“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在名单上。”
忍着心口的抽痛，顾心语闷声回道：“我在第二批名单里。”
说着，她俯身将收拾好的医疗器械抱起：“一路平安。”也祝你幸福。
她越过眼前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少轩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离婚协议书和戒指，目光紧锁将将走远的顾心语，眼神晦暗难明。
“我在基地等你，你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聊聊。”
顾心语脚步一滞，依旧继续前行。
撤离当晚。
陆少轩站在直升机舱门前，看着舱门慢慢合上，顾心语的脸一点点消失。
陆少轩呼吸一窒，想要说些什么，但直升机已经起飞。
他靠着舱壁坐着，手不由伸进口袋中摩挲着那张离婚协议书，上面有顾心语的签名，可他的那处还空着。
心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紧缩，痛意促使着陆少轩不断地去回想他和顾心语的事。
他娶她是因为喜欢。
他以为她会懂，可后来工作越来越忙，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陆少轩捏了捏紧拧的眉心，心底顿生了丝懊悔。
可能真的是他太过沉默，没有给顾心语足够的安全感。
他从衣领里翻出一条项链，摘下那枚随身携带的婚戒，在一旁唐诗咏诧异的目光中，慢慢戴在了无名指上。
一周后，宁江某医疗基地。
陆少轩看着手机上的日期，溜溜艏戕再也等不下去了，直接冲进了办公室。
“已经一个星期了，第二批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面对他按捺不住焦急的质问，主任却是一头雾水：“什么第ニ批？我们的人都撤离回来，
已经分发去往各个基地了。”
闻言，陆少轩愣住了：“怎么可能？那顾心语呢？”
话出口，他恍然反应过来。
顾心语骗了他…
主任诧异看着反应如此大的陆少轩，不解问：“你和顾心语？”
陆少轩眸光微暗，紧握着拳：“她是我妻子。”
气氛宁静了瞬，主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长叹一声：“她是个好医生，一定会安全的，第二批物资很快就到，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当晚，滂沱大雨冲刷着被浸在岩浆中一般的城市。
主任正看着关于疫情的报告，一旁的电话忽然响了。
“疫情已经失控，很抱歉梁主任，顾心语医生在一场手术中不幸感染，已于今天下午六点四十八分离世……”
桐城，安和医院。
顾心语坐在办公室内，看着桌上的台历发了愣。
今天是4月4日，清明节。
她和本该值班的医生换了班，让他们去聚餐过节。
落寞的目光一转，停在了台历旁的全家福照片上。
一家四口的笑脸却像针刺进了顾心语的眼中。
今天是医生节，却没有人知道，同样也是她爸的忌日。
办公室紧闭的门忽然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陆少轩走了进来。
顾心语抬眼望去，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你没和他们一起去过节吗？”
陆少轩，急诊科一把手，也是她结婚两年的丈夫。
然而陆少轩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坐着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模样。
办公室又重回一片死寂，以至于窗外的鸟叫蝉鸣都听得分外清顾。
顾心语心尖发涩，却又忍不住用目光去描摹着近在咫尺的陆少轩的容颜。
结婚的两年里，他们相敬如宾，可又比普通的同事更加疏离，甚至整个人医院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夫妻。
突然“叮”的一声微信消息响动，惊醒了陆少轩。
他拧眉看向顾心语，眼神透着一股凉意。
顾心语低下头，躲闪着那让她心不由发紧的注视，艰难地将注意力放在消息上。
是顾母的消息。
“祭拜你爸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和少轩赶紧回来吧。”
顾心语抿唇，忐忑开口：“今天是我爸忌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有事。”
陆少轩声音清冷，回答的很快，好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闻言，顾心语喉间一紧，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当他在医院有手术要忙。
顾心语一个人回了家，顾母见她身后空空荡荡，脸色一沉：“陆少轩人呢？连着两年你爸忌日他都不来？”
“他还有手术。”顾心语解释道，眼中却难掩失落。
顾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念叨道：“当初说了不让你找医生你不听，现在好了，结婚两年你们来看过我几次？你弟也是，就说太忙回不来……”
顾心语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听着。
两人给顾父上了香后，顾母话锋忽然一转：“你别做配药师了，正好我们学校在招医学专业的讲师，你过来试试。”
闻言，顾心语动作一滞：“妈，我只想当医生。”
她拒绝的很干脆，也惹得顾母拉下了了脸。
看着顾母气得扭头进了卧室，她望着顾父的遗照，深叹了口气。
想着还要值班，顾心语赶回了医院。
夜幕渐渐降临，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不见陆少轩，她以为他又忙着去看病人。
顾心语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叶知薇的动态让她心头一窒。
——谢谢顾医生陪我过生日。——
一句简短的话下配的照片赫然是陆少轩。
叶知薇是之前陆少轩手里的病人，前些天已经痊愈出院了。
顾心语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倏地按灭了手机，恍觉有些难以呼吸。
陆少轩，她的丈夫在她爸爸忌日这天，给别人过生日。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开始在顾心语心底漫延开来，却又无可奈何。
她一直都知道，陆少轩娶她只是为了应对顾家父母的催婚，与爱无关。
八月的夜风从窗吹进来，一片燥热，她却只感觉到了满身的凉意。
心里一团乱麻的思绪促使着顾心语拨通了陆少轩的电话，想要寻求一个解释。
手机铃声在隔壁的休息室里响了起来，顾心语愣了愣，起身走了过去。
陆少轩就坐在里面，手里拿着手机，没有半点要接的意思。
见顾心语站在门口，他剑眉一蹙：“有急诊？”
“不是。”顾心语关上门，看着那深邃的眉眼，脑海中却是朋友圈中那张照片。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由收紧：“今天妈问我你为什么没去，我说你有手术忙，你忙的真的是手术吗？”
闻言，陆少轩目光微沉：“这是医院，不重要的事回去再说。”
“不重要”三个字犹如一把利剑穿过顾心语的心，痛的她颤了颤。
看着眼前这个深爱的男人，她哑声又问：“那什么重要？叶知薇吗？”
第二章 援助申请
休息室陷入一片沉静，让人心慌不已。
突然，急救车尖锐的鸣笛声打破了一切。
休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护士焦急地叫着：“顾医生，环路发生重大车祸，需要医生跟车。”
陆少轩没有丝毫犹豫，穿好白大褂快步走了出去。
时至深夜，大多医生都已经下班或去聚餐，人手根本不够。
顾心语见还少一个跟车医生的急救车，连忙跟了上去。
急救是每个医护人员的必备技能，而她曾经也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只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才做了配药师。
与此同时，环路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
顾心语刚下车就见三辆被撞得残破不堪的轿车如废铁一样倒在路边，一片狼藉的车道上刹车印混着血迹延伸到十几米外。
她顾不上别的，忙和护士一起救助伤患。
天色昏暗，眼前的一切还没结束，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医生快来！这有个休克的，需要进行心脏按压！”
闻言，顾心语忙跑了过去，却看见陆少轩已经开始进行急救。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紧拧的眉头如同一个死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少轩沉声喊道：“换人！”
可周围除了顾心语，每个医护人员都在忙着。
看着陆少轩额角的汗，顾心语迟疑了一秒，却仍旧接过了手。
陆少轩看着她有条不紊的急救和专业的手法，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两人交替为伤者做着急救，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伤者的心跳还是没有恢复。
陆少轩看着表上的时间，沉重开口：“停下吧，死亡时间为2020年4月20日1点20分。”
顾心语一怔，手掌下的胸膛没有半点波动。
当年最后一台手术，她也是这样看着这么一条生命逝去。
眼前满身是血的男人，年龄和她爸逝世时差不多。
他会不会也有一个和那时自己一样大的孩子，知道爸爸的死，孩子该有多痛苦……
陆少轩看着顾心语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不仅没停手，反而更卖力地做着心脏按压。
“我们尽力了。”他嘶声开口，似劝似憾。
汗珠顺着顾佩瑶的鼻尖和下巴滑落，她红了眼：“我想再试试。”
面对她的倔强，陆少轩眸色微暗：“你妈说得对，你真的不适合当医生。”
说完，他转身上了辆救护车离去。
那人最终还是没能抢救回来，被送上推行车盖上白布带离。
顾心语脱力地坐在地上，双手因为长时间做心脏按压而不断颤抖。
漆黑的夜晚，只有环路上的点点路灯亮着，映衬着天上的星辰。
顾心语疲惫地回到医院，将今晚的报告整理完发了出去。
做完一切，天已大亮。
她无神的双眸愣愣地望着窗外越渐刺眼的光线，耳畔却还是那句“你真的不适合当医生。”
顾心语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头泛酸。
她曾经也是个主刀医生，却因为害怕刺激到妈妈才放弃。
没人知道她多想重新拿起手术刀，站在和陆少轩相匹敌的位置，告诉他自己也时刻当一个好医生。
可惜，不会有人知道的。
医院看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心语刚下班回到家，就看到手机上院里发出的消息。
“A国F区发生瘟疫，我们国家准备成立一支医疗团队前往支援，有意愿的可以报名。”
看着熟悉的地名，她心一颤。
那里就是当年他爸逝世的地方。
顾父是一名无国界医生，七年前，在一次援助中牺牲了。
顾心语手不由缓缓收紧，在找出顾父留给她的日记本后心底一片挣扎。
这是爸爸的遗物，上面记载着他做无国界医生时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仍旧看不够。
从小爸爸就告诉她，医生是个既伟大又渺小的职业。
他们就像天上的星寒，光虽微小，可汇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无尽苍穹！
顾心语眼眶一湿，心底的挣扎好像瞬间散去。
她看着手机中的通知，顺从着内心做了个决定。
将援助报名表下载下来后，她填上了自己的信息。
第三章 你不行
填好报名表，顾心语冰凉的指腹摩挲着微烫的手机，最后还是决定在递交前和他们说一声。
回到顾家，平时在学校的顾天翎也回来了。
顾心语刚坐下来，顾母就开始给她剥橘子，她迟疑了一下才扯开唇角：“我们医院在组织援救A国F区的医疗队，我想报名。”
闻言，顾母动作一滞，脸色顷刻沉了下去：“这橘子挺甜，你走的时候给少轩带回去些。”
见她故意逃避这个话题，顾心语心一刺：“妈……”
“砰”的一声，剥了一半的橘子被狠狠砸在茶几上。
“你是不是想学你那个早死的爸！？”
顾母厉声斥责着，眼尾却泛了红。
不等顾心语说话，她声音又高了几分：“不让你做主刀医生就是为断了你无国界医生的梦，没想到连药室都歇不了你的心！既然这样，你现在就打电话辞职，你别想再和医生沾一点的边！”
顾母强硬的态度就像一座巨山压在顾心语的心上，她紧攥着衣角，堪堪开口：“妈，我……”
“你不打是吧？我替你打！”
顾母不理会她的安抚，直接就上手要把她手中的手机抢过去。
见状，顾心语再也无法压着心底的情绪，她红了眼：“我知道你是因为爸的死不想让我做医生，可医生是我的梦想，为了你我已经放弃了主刀，做一个不进手术室的配药师，可我真的想救人，想做一个像爸那样伟大的医生！”
“伟大的去死吗！”顾母悲愤喊着，通红的眼中充斥着热泪。
客厅内骤然寂静。
想要劝妈妈和姐姐的顾天翎猛然闭上了渐渐泛白的唇。
顾心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喉中就像有一团棉花堵着一样。
顾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我不会同意，你走吧。”
顾心语也不愿再和她争吵，低头沉声道：“我先走了，您照顾好自己。”
出了家门，顾天翎把顾心语送上出租车，开口安慰：“姐，你本来能成为一个风光无限的主刀医生，但为了妈把自己困在小小的药室里已经很委屈了，你放心去吧，我长大了，能照顾妈。”
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弟弟，顾心语只觉眼眶发热。
顾天翎笑了笑，又劝道：“还有姐夫，既然他不爱你，咱们就放手吧。”
顾心语一愣，车已驶离。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想着顾天翎刚刚的话，顾心语眼底淌过一丝悲戚。
连她弟都看出来的事情，她还在坚持什么呢？
再看手机中叶知薇那张庆生照，她微不可闻地沉叹一声。
是啊，放他幸福吧。
回了家，见陆少轩在家，顾心语有些诧异。
“院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吗？”她忍不住问。
“什么？”
“报名援助的事。”
看着陆少轩翻看手机的动作，顾心语眸光微闪：“我已经决定参加这次援助，做无国界医生。”
闻言，陆少轩蹙眉抬头：“你又要胡闹什么？”
顾心语心一紧，他的语气好像在嘲讽她的无知。
“你连手术室都没进过，有什么资格去援助。”
陆少轩的话直白的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在顾心语的心上。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苦涩开口：“我曾经也是……”临海市医院的主刀医生。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少轩打断了。
他寒凉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里最后一点期待。
“援助不是儿戏，你不行。”
第四章 合格的医生
炎热的夏风吹动着窗帘。
顾心语看着陆少轩回房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好一会儿，她才强移开落寞的目光，转身走进书房，将填好信息的援助报名表打印出来签好名字递交了上去。
可没想到不到一天，她的申请被驳了回来。
顾心语不明白原因，忙给院里打了电话。
“院长，我想知道我的申请为什么没通过？”
“少轩说你根本没进过手术室，去援助不合适，我们几个领导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更何况那里情况更加严重了，需要的医生更得是精英中的精英，心语啊你也别多想，配药师也是很重要的……”
院长安慰的话完全无法让顾心语波动的心静下来，她攥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决定去找陆少轩当面问问他。
她想告诉他曾经的一切，自己的能力不比他差！
医院急诊楼外，顾心语脚步忽地一顿。
陆少轩一身白大褂在来来往往短袖短裤的人中很显眼，而他身边还站着叶知薇。
这时，那双如墨的眸子忽然扫了过来，撞上了她微怔的目光。
陆少轩皱眉，不知道调休的顾心语怎么在这儿。
叶知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顾心语站在十几米外，伸手拉住陆少轩的手臂：“说好了，下午你要陪我做复查。”
两只挽在一起的手臂落在顾心语眼里犹如针刺。
她强压下心上的疼痛，走上前：“我有些事想问你。”
说着，她指了指一旁的槐树：“去那边说吧。”
陆少轩像是知道了原因，抬腿跟了上去，又率先一步开口：“参加援助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
闻言，顾心语一噎，心止不住地下坠：“为什么？就因为我没进过手术室吗？你明明知道我是真的想参加援助。”
“想不代表适合。”陆少轩的话一如既往的直白。
看着他冷凛的目光，顾心语知道他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这一刻，她只觉有股凉意从指尖冻到了心里，所有的话都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照在身上，火辣辣的。
顾心语紧掐着掌心，深深地看了眼陆少轩，沉默转身离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陆少轩眼底闪过抹复杂。
叶知薇走了过来：“顾心语找你是什么事啊？”
她目光紧盯着陆少轩，似乎在寻找什么能让她看出答案的情绪。
陆少轩却没有回答，只是转步走进了医院，丝毫没有理会叶明薇的呼喊。
顾心语回到家，打开电脑，写了封辞职信发给了院长。
而后她拨通了一个久未翻出的号码。
“院长，我能回医院吗？我想参加这次A国F区的援助任务。”
电话那头的临海市医院院长听了这话，惊喜不已：“丫头啊，你消失了三年终于决定回来了！援助是吧，当然可以，你非常符合援助医生的标准！”
“谢谢院长。”
顾心语如释重负般得松了口气，然而再给顾母打过去，却被一次次挂断。
她知道妈妈还在生气，只能将她准备去援助的事告诉了顾天翎，再三嘱咐他照顾好妈妈。
挂断电话，顾心语看着陆少轩的号码陷入了踌躇，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发了条只有一句话的短信。
“我一直是一个合格的医生。”
做完这一切，顾心语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去临海市的飞机。
看着窗外的浮云，她喃声道：“爸，我来了。”
两天后。
安和医院，11点20分。
陆少轩刚下手术，就听经过的护士闲聊。
“听说了吗？药室的顾心语辞职了。”
闻言，陆少轩愣住了，点点疲倦在一瞬尽数消散。
他凝着眉，正想给顾心语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却看见短信上的红点。
是顾心语的那句，我一直是一个合格的医生。
短短几个字却让陆少轩心中掀起了层层波澜，他眉头紧蹙，反复揣摩着顾心语这话中的意思。
这时，一个护士过来通知说临海市医院的专家团队过来商讨医疗援助团队的事，让陆少轩过去开会。
会议室内。
陆少轩刚坐下，就听到临海市一医院带队的主任问：“怎么，你们参加援助的人员名单还没选好？我们医院的团队都已经过去了。”
闻言，安和医院院长一脸诧异：“这么快？你们医院谁带队？”
“我们带队的医生特别厉害，从帝都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就直接来我们医院实习，不到两年就已经成为我们院内最厉害的外科主刀医生，虽然三年前不知道为什么辞职了，但她绝对是我从医这么多年见过最有天赋的医生。”
临海市带队主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眼底也尽是赞许：“来来，我给你们看看她的资料。”
说着，他将一张资历表投到了大屏幕上。
望着资历表上的人，安和医院院长惊呼：“怎么会是她！？”
陆少轩闻声抬头，眼底骤然一凛。
那上面的名字和照片赫然是顾心语！
第五章 人命天定
会议室里，除了临海市医院的人，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大屏幕上的人。
此刻他们才知道，顾心语不仅仅只是一个配药师。
而陆少轩却明白了那句“我一直是一个合格的医生”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那张白净清秀的脸，心莫名多了丝不安。
会议结束后，陆少轩立刻赶回了家。
然而整个家里是死一般的空寂，好像从来就没有人存在过。
他大步走进房间，拉开衣柜。
顾心语的行李箱和一半的衣服都不见了。
陆少轩目光微凝，紧蹙着眉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缓慢从手机内传出，他心中顿生了一种焦躁感。
挂断电话，陆少轩再次给院长打了电话：“院长，这次医疗队由我带队过去吧。”
他勇敢的主动请缨让院长很是赞赏：“你是我们院里最年轻，也是最有前途的医生，我相信你！
火炉般的日头渐渐偏了西，陆少轩倚着窗栏，看着墙上的婚纱照，星眸中一片复杂。
三天后，由陆少轩带领的医疗队出发。
A国F区。
穿着严密防护服戴着口罩护目镜的顾心语正为感染瘟疫的人做抽血化验。
她紧绷了几天的神经一秒也不敢放松。
这里土地贫瘠，水资源少，当地医疗水平又落后，情况很严重。
看着排成长队一个个虚弱的人，顾心语眼里充满了无力。
一旁同样装备的男人注意到她的出神，拍了拍她，示意休息的医生接班，而后带着她去进行全身消毒。
安全房内，顾心语不解地问：“有什么事吗孟医生？”
孟云凯也是一名无国界医生，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听说了这里的情况赶过来的。
他摇摇头，反问：“我没事，倒是你刚才怎么了？”
闻言，顾心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觉得这里的病情可控吗？如果疫苗迟迟研制不出来，已经感染的人该怎么办？”
孟云凯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命天定，我们做医生的只能尽力而为。”
顾心语心底一颤。
他的话和当初陆少轩说的几乎一样。
人命天定，可他们做医生的，不就是该和天做斗争吗？竭尽全力去抢回一个个生命。
这时外面传来声响，有人走了过来。
“这就是安全房，医生换班在这儿休息。”
话声未落，安全房的门被打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走了进来。
尽管隔着厚实的装备，顾心语却还是靠着那双星目一眼认出了陆少轩。
四目相对，陆少轩淡声道：“临海市医院外科医生顾心语，久仰大名。”
顾心语一怔。
她知道以前的事瞒不住，但没想到陆少轩会这么快就知道。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的孟云凯看着两人尴尬的气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走上前，沉声道：“我叫孟云凯，是一名无国界医生，您是？”
“这位是桐城安和医院医疗队的领队，陆少轩医生。”
带着陆少轩一行人进来的人介绍着。
陆少轩只是朝孟云凯点了点头，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顾心语。
那灼热的眼神像是烈日让顾心语难以抵抗，她刚想开口，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几人以为出现了突发情况，连忙赶了出去。
没想到看到的是一架直升飞机缓缓落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飞机上踉跄着下来。
顾心语忙跑回安全房拿出一套新的防护服出来朝那人跑去。
然而陆少轩却率先冲了过去，将自己身上的防护服脱了下来套在了来人身上。
直到他把人带回来，几人重新进入安全房。
顾心语怔怔看站在陆少轩身边的女人，终于明白他刚才那么急切的原因。
是她，叶知薇。
第六章 家的束缚
叶知薇看了眼顾心语防护服上的名字，笑了笑：“顾心语？原来你也在这儿，真巧。”
安全房内一片寂静。
也不在乎顾心语是什么反应，叶知薇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防护服递给陆少轩，看着他慢慢穿上。
顾心语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心底竟是一股难忍的苦涩。
“你来这儿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陆少轩拧着眉，语气严肃认真。
叶知薇嘻嘻一笑，也不明说，只道：“许你这个医生救死扶伤，就不许我发善心？我带来了急救物资，都在直升机上，你叫他们去搬下来吧。”
两人之前的气氛算不上亲昵，却让人插不进去。
顾心语看着这一幕，默默垂眸。
她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太多余了。
孟云凯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打转，有些事不需要问就已经能看的清顾。
“换班时间到了，我们过去吧。”他说完，便往外走去。
孟云凯适时的提醒像是将快要溺亡在深海的顾心语拯救了出来，她感激地看着孟云凯的身影，抬腿跟了上去，一个眼神也没有给陆少轩。
陆少轩看着那连头都不回的人，眉不由拧紧，心底更是越发沉闷。
安全房外，黄沙漫天。
孟云凯看着一直沉默的顾心语，不由问道：“你没事吧？”
顾心语愣了愣，转头看着他护目镜下关切的目光，就知道他看出来了什么，可是她现在真的不想说。
她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先忙吧。”
这一忙，就是一天。
日暮西沉，天渐渐暗了下来。
顾心语整理完最后一人的血样，正准备送去化验，抬头却看到了几步外的陆少轩。
他正问着当地人的身体情况，叶知薇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看着两人的身影，顾心语的心底狠狠一抽，痛的她眼眶发红。
而一旁其他医院医疗队的医生之间的话就像滚烫的岩浆灌进了她的耳内。
“安和医院的顾医生真幸福，出来援助妻子都跟着。”
“可不是，哪像我老婆是护士，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羡慕和无奈的叹息让顾心语的心一沉。
“妻子……”她呢喃着这两个字，竟觉满心苦涩。
她的视线跟随着那被称为“夫妻”的两人移动着，双腿沉重的难以挪步。
橙黄色的夕阳落在陆少轩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顾暖的光芒。
或许是因为顾心语的注视太过显眼，陆少轩看向她，和叶知薇说了几句话后朝她走来。
“血液样本不能储存太久，否则会丧失细胞活度，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知道？”
陆少轩蹙眉，语气中带着丝丝嘲意。
闻言，顾心语眸光一暗。
他或许正在为自己瞒着的事生气。
“知道。”顾心语低声回了句，越过他朝着临时搭建的化验室走去。
却没想到在出来时又遇上了他。
她抿抿唇，刚想要绕开，陆少轩忽然叫住她：“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顾心语脚步一顿。
“如果我不知道，你又打算瞒我多久？”陆少轩咄咄逼人般的连声问。
顾心语转过身，沉声解释：“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每次提起，我妈态度都很激烈，后来就没再提过，我也习惯隐瞒，再说你也没有问过不是么？”
“那你不该和我说一声吗？身为妻子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望着那愠怒的眉眼，顾心语反问：“对你来说，这个家不就是个束缚吗？”
闻言，陆少轩眼神一怔，陷入了沉默。
顾心语见他不说话，心底空落落的，只是无力地扯着嘴角：“就算我不在这里，你也会来的对吧？”
“是，这是我身为医生应尽的责任。”
陆少轩毫不犹豫地回答，顾心语也不意外，她一字字道：“那现在，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
空气好像都因为她这一句话凝固了，只剩下周遭悉索的脚步声。
突然远处又是一阵喧闹，其他医疗队连忙赶了过去。
顾心语和陆少轩相视一眼，而后转身。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背离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夕阳的最后余晖中。
来援助的女医生很少，叶知薇又突然过来，只能和顾心语睡在一个安全房里。
入夜。
顾心语躺在睡袋里，怎么都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她就能看见那些被瘟疫折磨的痛苦不堪的人，还有陆少轩那清冷的眉目。
在她心烦意乱时，身旁的叶明薇忽然开口：“顾心语，你说少轩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第七章 她留下来
听到这个问题，顾心语手不觉一紧，却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又觉得根本回答不了。
下一秒，叶知薇的脸突然出现在视线中，她皱眉抱怨道：“你没睡怎么不说话？”
顾心语眼底闪过一丝烦意：“我不知道。”
叶知薇坐在一旁，滔滔不绝：“他救过我，叮嘱我复查，哪怕我偷偷跑到这儿来也没骂过我，还任由我跟着他……”
她一件件数着，说到激动时还攥住顾心语的胳膊。
“对了你看到了吧？我下直升机的时候没穿防护服，他那么担心我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他一定喜欢我！”
顾心语看着叶知薇脸上幸福的笑容，一颗心酸苦无比。
其实这些都是身为医生该做的，可不知为何，当这一切落在叶知薇一个人身上时，就成了偏爱。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已经结婚了？”顾心语左手摩挲着右手空荡荡的无名指，眼神怅然。
叶知薇眼眸一闪，笑着否定：“不会的，少轩那么好的人如果真的和心爱的人结婚了，一定会告诉身边所有人，可我问过安和医院的人，他们都说少轩没结婚。”
说着有意，听者有心。
顾心语摸着自己结婚两年却连戒指印都没留下的手指，竟然认同了她的话。
是啊，陆少轩只是不爱她而已。
“时间不早了，少轩答应明天早上陪我去看日出，我得睡了。”
叶知薇打了个哈欠，钻回了睡袋。
安全房中寂静无声，只有顾心语孤零零地躺了一夜。
次日一早。
听着旁边窸窸窣窣起床的动静，顾心语装作没听见，等一切安静了，她才睁开眼坐起身。
她没有跟过去，只是默默地穿戴好防护装备，去了化验室。
接下来的几天，这里的疫情越来越严重，甚至逐渐失控，感染的人也越来越多。
化验室。
顾心语看着依旧没什么气色的疫苗培育皿，满心焦急。
这时，和她同一批过来负责小语种翻译的同事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
她看了眼四周，低声道：“这个消息你知道就好，我刚听主任和别人说话，情况是真的控制不住了，他在思考全员撤离的事情，这里已经开始进行高空管制，明天是最后一批物资过来，我们只能跟着那架直升机回去。”
闻言，顾心语一愣：“我们走了，这里该怎么办？”
同事叹了口气：“走了还能通知外面来支援，不走就真的……倒是叶知薇，她是自己来的，没有撤离资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化验室里陷入了沉默。
顾心语听完这番话终于明白，这里的疫情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但是他们一走，这里的人可能就失去最后的希望了……
顾心语心不在焉地走了出去，却看见跟着陆少轩身旁的叶知薇慢慢走远。
她看着，沉思了不知道多久，而后扭身去找了主任。
“主任，你们放心撤离，我留下来。”
主任一愣，疑惑顾心语怎么知道撤离一事，他担心地问道：“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救人要紧，只有你们出去告诉外面这里有多严重，才会有新的医护人员和设备过来，我会一直坚持，等待他们的到来。”
顾心语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神比以往更要坚毅。
每一个医护人员都是病患眼中名叫“生”的光亮，所以她不能走。
这一番话似是撼动了主任的心，他红着眼拍了拍顾心语的肩：“你是一名好医生！”
顾心语笑了笑：“这是医生的天职，还有一件事，请把我的名额给叶知薇，她不在支援名单上，回不去。”
从主任那儿出来，顾心语肩膀一松，沉叹了口气。
抬眼间，却撞上了不远处陆少轩那深邃的墨眸中。
安全房内，临时会议。
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分外凝重。
“……所以我们决定先转移医生和轻度感染患者，当然我们也不会放弃这里，会有人留下，也会有新的医务人员过来。”
主任的话并没有打破房中沉重的寂静。
他们都知道多留下一天，就代表着多一份感染的危险。
但没有任何人知道，留下的只有顾心语一人。
陆少轩望向了对面的顾心语，深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询问。
顾心语却紧抿着唇挪开了视线。
主任看大家都不想放弃的眼神，鼓励道：“就这样吧，陆少轩带人撤离，大家要相信，都会没事的，我们一定能挺过去！”
他站起身，指着胸口，声音拔高：“漫天星寒，微光不灭，救死扶伤，千万人吾往矣！”
见此，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声坚定跟着念。
“漫天星寒，微光不灭，救死扶伤，千万人吾往矣！”
这是他们在学医毕业时学校教他们的最后一课，也是他们身为医生该有的精神！
第八章 祝你幸福
顾心语坐在黄沙坡上，望着远方晕红地平线的暖阳，沉默出神。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身旁缓缓坐下一人。
“你这么做陆少轩知道吗？”孟云凯看着她，沉声问。
他刚刚去问主任可不可以留下来，却被拒绝。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才被告知具体情况以及顾心语的决定。
顾心语扭过头，莫名反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孟云凯抿唇一笑：“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你们是在谈恋爱吧？”
闻言，顾心语眼眸一暗。
有些事无论她怎么瞒还是瞒不住，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我们是夫妻。”
她将自己和陆少轩的事说了出来。
看着顾心语的侧脸，孟云凯一阵出神，好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很多事没办法两全其美，想要一个就得放弃另外一个。”
他的语气带着无尽的怅惘，顾心语望向他，却听他又开口：“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很亲切，因为你和她很像，她是个欢乐果，看上去大大咧咧却很清顾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连以后的婚后生活都想好了，可最后我却来做了无国界医生……”
说到这儿，孟云凯沉默了，眼底淌出了点点悲戚。
顾心语好像猜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嘴：“你和她……”
“她结婚了，我放手了。”
说完，孟云凯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了身：“她这辈子不可能再是我的新娘，但我很开心除了我还有人能给她幸福，放手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成全。”
话落，他转身离开。
顾心语出神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耳边却还回荡着他的话。
放手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成全……
是啊，这次分别后怕是很难再见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干脆的放手！
另一边，正在检查撤离名单的陆少轩却发现上面不见顾心语的名字。
他眉心一拧，找到正在收拾医疗器械的顾心语。
“为什么撤离名单上没有你？”
顾心语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回道：“离婚吧。”
闻言，陆少轩面色骤冷：“你说什么？”
顾心语将手写好的离婚协议书塞进他的手里，那单薄的一张纸，简短的几行字，还有左下角“顾心语”三字好像就彻底交代了这段两年的婚姻。
一瞬，陆少轩眸色渐深，更觉手中的离婚协议又烫又沉。
“结婚前你告诉我娶我是为了躲避家里的催婚，我同意了，因为我以为相处下来总能改变，可我错了。”
顾心语不舍地收回目光，将一枚戒指放在陆少轩的掌心。
看着那枚崭新没有任何破损的戒指，点点痛意在她心底漫延开来。
陆少轩心头微窒：“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在名单上。”
忍着心口的抽痛，顾心语闷声回道：“我在第二批名单里。”
说着，她俯身将收拾好的医疗器械抱起：“一路平安。”也祝你幸福。
她越过眼前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少轩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离婚协议书和戒指，目光紧锁将将走远的顾心语，眼神晦暗难明。
“我在基地等你，你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聊聊。”
顾心语脚步一滞，依旧继续前行。
撤离当晚。
陆少轩站在直升机舱门前，在迈进去的那一刻倏然回头，撞上了顾心语的目光。
她眼中好像什么都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舱门慢慢合上，顾心语的脸一点点消失，直至完全被冰冷的舱门阻隔。
陆少轩呼吸一窒，想要说些什么，但直升机已经起飞。
他靠着舱壁坐着，手不由伸进口袋中摩挲着那张离婚协议书，上面有顾心语的签名，可他的那处还空着。
心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紧缩，痛意促使着陆少轩不断地去回想他和顾心语的事。
他娶她是因为喜欢。
他以为她会懂，可后来工作越来越忙，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陆少轩捏了捏紧拧的眉心，心底顿生了丝懊悔。
可能真的是他太过沉默，没有给顾心语足够的安全感。
他从衣领里翻出一条项链，摘下那枚随身携带的婚戒，在一旁叶知薇诧异的目光中，慢慢戴在了无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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