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萧红的《呼兰河传》,被萧红细腻的笔触感动。
最不能平静的是萧红对呼兰河人们生活愚昧的描摹。相隔百年,却刺痛了我。
呼兰河出生的萧红,祖辈们累积了饿肚子时代富裕的生活,是幸福的。特别是萧红的祖父,给了萧红温馨的童年回忆,透过纸背赋予萧红的是人生所有美好时光和美好事物,可以说萧红一生中所有力量的源泉,这份力量只有经历了岁月铅华,经历了哺育,生活的这份馈赠才能汲取。
萧红的祖母恰恰相反。因为萧红觉得捅花窗棂的纸窗“像小鼓似的嘭嘭地就破了”,破得越多越得意,萧红祖母就拿大头针等在窗外,三岁的萧红“刚一伸出手去手指就痛得厉害”,以致后来给萧红糖吃,哪怕给萧红分吃“猪腰烧川贝母”,依旧把萧红所有的依恋随着那一激灵通心的疼而消逝殆尽。
《呼兰河传》整本书中无不折射出人们卑琐、死寂的生活,这样的愚昧绵延几千年。倘若在十五年前和我谈论这个话题,会被我义愤填膺直截了当的态度拒之门外,或许会觉得自己还有敏锐嗅觉。
农村长大的孩子,未必真正了解脚下的土地。
农村长大的孩子,人生不经意的某刻,会挽着哭泣的心,亲吻儿时浓的化不开的挚恋。
萧红的笔触,徐徐流着呼兰河人们平静生活中铺天盖地的无知无妄。没有一波三折,没有波涛汹涌,缓缓如掉光牙齿的老祖母,倚着陈年老墙,蜷窝傍晚绚丽霞光里,眯眼,老牛样儿地咀嚼,翕动……
合上书,打开书。再合上,又打开。我一次次读,一次次温婉如自己。不由捧起深深吸一口墨香,秠一缕幽思寄予岁月,泪痕早已斑斑迹迹……
百年之后,依旧有神婆魂汉。
大约八九年前,我的邻居热衷于捉鬼散灾。我的孩儿尚在襁褓,偶有感冒拉肚,我家邻人就伸出她指甲污黑疙针一样的右手,一把擒住胳膊,摸摸额头,再把那顶着半年不洗蒿草样儿的头贴在胸前:“不对!今晚月亮出来我看看。”
我的先生亦热衷于此事,每年奔庙烧香磕头五六次,婆婆常常说她像小团圆媳妇一样要“出马”,加上我的孩儿拉肚子三五日不见转好,这邻人一抓一摸一听,我虔诚如老胡家跳大神。
一日我梦到自己牙齿掉光,清晨只是随意和邻人笑谈。那邻人拿起手机哇啦哇啦一通。
一魂汉不日登门。需三支红烛点上,一瓶酒洒地,溅得墙上家具尺八高。烧黄纸,化符水,不觉红烛熏得擀面柜仨碗大黑窟窿。邻人父子挤满一屋,先生一圈一圈散烟……不知抽了几圈,魂汉捏起先生热乎乎感激万分的红包,不急不躁捻开数了数,邻人喜呵呵说两句发财好话,留下一地烟头狼藉,我家的好运似乎因了这满屋缭绕飘过银河,波及宇宙……
我的孩儿日渐茁壮,每日六点半背着书包迎着朝阳去上学。又日,我家孩儿不高兴,悲伤地蹲在街外墙根。
“欸——”邻人鼻根处惊慌失色哼了一声,急急走过来,一把拽住我家孩儿胳膊,摸摸头。
“出气声呼呼!”郑重其事看看我。
“你看眉心处发青!”说完俯身要听,我家孩儿捂嘴。
“奶奶身上有怪味!”说着挣脱被抓的胳膊。
“你今天没刷牙?”轻抚自己被捏红的胳膊。
“看细菌把你的牙齿快咬光了。”
“龟孙子!”邻人撂了一句大模大样摇着身子走了。其实邻人给我家孩儿看是不费什么家什物,开头一支烟,中间一支烟,临走一支烟。
“妈妈,奶奶为什么要吓唬我?”
细细思来,这样一惊一乍我着实害怕了好几年。像这样只要能挡我孩儿三灾五难,取我心头血亦是毫不眨眼。
那日之后,我的孩儿只要看见我家邻人想伸手抓他胳膊就极速躲开,我照样散她三支烟。先生吸烟从不在家,我家邻人可以毫不客气。有时把烟头就地扔下,任烟头肆意烧完;有时把烟头奋力扔院里,哪怕扔到水窖上;偶尔在地上杵,涂得地上墙上院里黑斑迹迹……
先生吸烟从来没有被我认可,邻人如此豪放我好像心悦诚服。 我把我的发现告诉先生,他若有所思:这种事情心诚则灵嘛!
喔,心诚则灵。那心到底为什么而诚?诚给谁?我们俩个好像从来没有思考,大概人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心诚吧。
生病了我们烧香磕头,祈求神灵庇佑;遇到坎坷我们四处拜神求仙,渴求避过困境……就连升学达官也要问问四海八荒神灵,可保辉煌永年……
这股神奇的力量,赋予人类无穷想象……
萧红凄惨的一生刚刚而立就逝去,正如她纸上留下的“我将与蓝天绿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他人写了。”
她笔下的呼兰河,绿草依旧如茵,山川依旧屹立,后辈依旧健壮,膜拜依旧虔诚……
只有萧红留下“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阳光几千年灿烂如旧,洒下一片温柔,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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