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地方?”石榴从黑暗里爬起身来,倒没有摔重,她掉在一团软软的物体上,摸了两下才发现正是白墨。
“哎哟……”白墨道,“你坐着我的腿呢,快起开。”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石榴甚至怀疑自己失明了:“这是哪啊,怎么这么黑?”
“一间密室,名为无间地狱。”白墨淡淡地说。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门派中还有这么个地方?”
“这是用来惩罚犯了重罪的弟子的地方。”
犯了重罪还用惩罚吗,不都被切瓜了嘛,石榴想,难道这里比死还可怕?
“是的,这里比死还可怕,要不然也不会叫无间地狱。”白墨说。
石榴一阵毛骨悚然,在黑暗中摸索着,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其实你也不必害怕,”白墨拉住她的手,“我们只需在此耐心等待就好。”
“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石榴急得四处乱撞。
“七日之后密室的门会自动打开,在此之前毫无办法。”
“那我们岂不要饿死了?”
“不会,这里贮藏了吃的,吃喝用度一应俱全。”
一想要在乌漆麻黑中度过七天,石榴满心不爽,却也毫无办法,幸好还有白墨在身边。
密室中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仿佛置身于世界尽头,什么也不存在了。
她依在他身上,轻轻抱住他,忍不住说:“白公子,你跟我说说话吧,我有些害怕。”
“说什么呢?”
“随便,讲个故事也好……”
白墨沉默了一会说道:“从前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家里十分有钱,但是他从小多病,看了无数名医,都说他活不过十六岁……”
无生门众人连夜潜逃,饶是如此,仍被官兵伏击了两次,所幸的是对方兵力不强,虽折损些人马但也成功突围。
及至天快亮时众人才寻了个山头安定下来。
几位师父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向掌门问罪,柚子师父最为不满:“掌门平时是如何教导我们的?为何关键时刻竟如此感情用事,简直是妇人之仁!”
其他人虽不敢直言,但也怨气冲天。
掌门道:“尔等若不服从于我,尽可离去,老夫决不阻拦。”又怒斥柚子师父,“大师父如今也会自做主张了,若非本座调香蕉回兵恐怕大师父此刻已身在官衙了吧!”
柚子师父大喘着气,造成今日这个局面,他也逃不脱干系,是他未曾料到这是官府的调虎离山之计,险些铸就大过。
“掌门言重了,弟子定当以掌门马首是瞻。”众人皆道。
掌门却把衣袖一甩:“那我们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掌门定是发昏了吧,此时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老夫创立无生门逾五十载,一生的心血都在那里,要死也要与它死在一起。”掌门说着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掌门独自回到无生门,那里已被重兵把守,他却视若无睹直接往里闯。
“这里已被封禁,闲人不得入内。”守卫道。
“走开。”掌门道。
守卫不肯让开。
“我再说一遍,走开——”掌门狠狠地盯着他们,徒手将守卫手中的长矛折断。
守卫慌了,立时向里面汇报。
兵部侍郎许莫赶来,看着这个神情冷漠的老者:“请问阁下是……”
掌门一言不发直进到山门中,但见院中正有大批人马清扫战场,众人在用清水洗地,那地面血迹犹在,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
而亭阁楼榭依旧,只因他的一念之差,这里终将易主。
掌门不禁心生感叹,许多年前在这庭院内接连出生了他的儿子们,他们都活泼精壮,但他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接连杀死了他们……
“我儿,拿着这把剑杀掉这只兔子。”
他们从小就敢杀生,但再大些,他便教他们杀人。
“无限,杀了你大哥。”他向二儿子道。
二儿子无限手握利剑吓傻了,他可以杀人,但怎么可以杀自己的亲人?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了你。”
于是大儿子杀了二儿子,掌门一阵欣喜,但大儿子从此却得了失心疯,疯疯傻傻谁也不认得了。
“无量,杀了你大哥。”他向三子道。
三子死活不肯。
那天他把三子无量和只有五岁的四子无际叫过来,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杀了大儿子。
无量吓晕了过去,但小小的无际却一脸懵懂,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掌门的大手放在无际头上:“好孩子,为父的事业就交给你了。”
无际一如他所期望,是可遇不可求的杀手苗子,他不算强壮但异常聪明,平时冷漠少语小小年纪却透出狠辣绝决。
无生门每个角落都留下他成长的足迹,十二岁的时候,掌门把最心爱的青霜剑赠给了他,在得到它的那一瞬间,他便将剑视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自己亦成为一把利刃。
往事一幕幕上演,掌门的心一阵阵隐痛,为了培养无际,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十二岁的无际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三哥,第二个人便是他的母亲。
眼见母亲惨死于自己手中,十二岁的少年瑟缩成一团,他脸色惨白却一句话也没说,眼圈红了却一滴泪也没掉,关于弑母一事他从此只字不提。
掌门看着他安静如地狱般的眼眸,知道他成功了,这个幽魂一般的少年正是他继承人不二之选。
但谁也没想到,十六岁时,他突然失踪了。
无际被派去出任务,却未能拿回瞳子,他自请入密室谢罪。
密室被称为“无间地狱”,关进这里是对无生门弟子最残酷的惩罚,在无边的静寂与黑暗中,人只能与自己的内心对视,心中所有恐怖与黑暗会将作恶者反噬。
但无际进去后再没出来,掌门多年心血培养的一流杀手竟如鬼魅般消失了,掌门只当他赌气躲着,却没想到他竟再也没有出现,人们遍寻不得他的下落,一去十年,再回来时竟是这般光景……
无际,他不只是我的儿子,他是我一生的心血,除了他,没有人能延续无生门……我宁可放弃所有,也不能失去他。
老掌门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密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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