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
陈伟严呆呆的蹲在楼下的路灯旁，右手里捏着一根还未燃尽的烟，一缕缕的烟气顺着他右手缓缓上升至头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映着灯光，陈伟严看到了他拿着香烟的粗壮的右手，那只他每天在工地上搬砖绑钢筋的右手，就在刚刚他用他的右手做了一件他从来不敢想过的，现在又很后悔的事情。他打了她，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他疼爱16年的若晨（老婆）会不会原谅他。他依昔记得他打了她之后，她呆呆的望着他，接着两行热泪流过她吃惊的脸颊，一直到她的下巴。
每次她受了委屈，和他倾诉时，他总会用抱住她，用手给她擦去眼泪，但这次，他没有抱她，更没有给她擦眼泪。她不相信他会打她，16年了，他疼她胜过疼他自己。他不忍心看她伤心的样子，跑了出来，蹲坐在楼下抽烟。
陈伟严用力的嘬了一口烟，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使他感到窒息，引得他一阵阵不断的咳嗽，像是得了肺炎的老人一样。陈伟严轻生嘟囔了一句“他妈的”
就在今天中午，陈伟霆来到他家，看到哥哥来到自己家，陈伟严很高兴，自己下厨炒了一个大葱炒鸡蛋，炸了一个花生米，买了一瓶二锅头，许久未见的两兄弟开始谈天说地，说说这些年的变化。他们最后一次谈天说地还是20多年前的时候。
两人正聊到高兴的时刻，陈伟霆抱着酒瓶大哭起来“兄弟，哥哥快死了，过来看看你，你是也唯一牵挂的亲人。”
陈伟严一脸惊讶“怎么了，哥哥，你跟我说，我帮你解决，有什么事，我们兄弟一起面对。”
“兄弟啊，哥哥不争气，染上了赌博，借了高利贷，他们说不还钱就要弄死我……”
“哥哥，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赌博，它害了多少人妻离子散，害的多少人做了违法犯罪的事！你怎么能够借高利贷呢，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你怎么能变得这样颓废，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以前那个善良的哥哥去哪里了？”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你是知道的，10年前，我喜欢左兰，左兰也喜欢我。我去她家里提亲。
“叔叔，我喜欢左兰，我想，我想向您提亲。”
“小伙子，提亲怎么你自己来了，你的父母呢？”
“我父母？我父母在我8岁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球球您看，聘礼一样都没少。”
“哎，可怜的孩子，家里面有楼房吗？”
“现在没有，不过以后会有的，我会努力工作，买个楼房。”
兰爸摇摇头“有车吗？”
陈伟霆无奈的耸耸肩。
“孩子，没有房和车，你凭什么给左兰幸福？凭什么养儿育女？凭什么赡养老人？”
“这。。我会去努力奋斗的，相信有钱的那一天会来到的。”
“孩子，你还太年轻，等有保障了，再来提亲吧！”
从上海回来的人都说上海处处是黄金。10年前我悄无声息的离开就是去上海淘金了。
临走时，我告诉左兰，“等我三年，我给你幸福。”
左兰说“好，我等你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嫁了。”说着左兰流出了委屈的泪水。
我抱着左兰，仰望星空，仰望属于我们的幸福……
在上海，我住过天桥下，住过地铁通道，靠帮别人邮收东西为生，一年后订单量越来越大，我雇佣了几个人成立了公司，叫左霆邮递。后来越做越大，整个华南地区都是我来邮递。
挣了钱，攒够了买房钱，我就想着回家娶左兰。
我拎着大包小包从上海买来的高端聘礼，来到左兰家门口，看到左兰妈抱着一个小孩在门口聊天，她看见我，满脸的惊讶！仿佛我是从远方来的一个客人，在我熟悉的家乡了，是显得那么的陌生。
“阿姨，我是来娶左兰的，是来向您提亲的。”
旁边的人一听，哈哈大笑，“娶左兰？左兰孩子都一岁多了。”
我当时懵了，阿姨立刻把我拉进家里，开始和我讲述左兰的故事，那个我曾经熟悉的人的故事。
我走后不久，就有人向左兰提亲了，左兰不同意，拼命的抗争。左兰的父亲也没有任何表态，知道左兰在等我。
直到有一天，左兰的父亲和别人发生了争执，动手打了起来，把对方打进了医院，对方很快就报了警，经过法医鉴定是重伤，左兰的父亲被警察带走，说是要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
正当左兰家里急的不可开交时，左兰提亲的对象来了，说他父亲是省公安厅厅长，跟下边人打个招呼，能把左兰父亲放出来，前提是左兰要嫁给他。
左兰说三天后来娶她，就这样在左兰婚礼这一天，左兰的父亲穿着阿尼玛的衬衣，范思哲的西装，欧伦堡的皮鞋，当然这些都是他女婿给他买的。左兰父亲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帅的时刻，但是对于左兰来说，这并不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她的心里从此埋藏下一个人，一个只能用心去想念的人……
听完左兰的故事，我不怪左兰，毕竟她是迫不得已的，毕竟她还是爱我的。我不愿意打扰她的生活，从她家出来，我来到了三年前和左兰分开的那棵树下，仰望星空，仰望不属于我的幸福。
之后，我启程回上海，开始了我新的生活，来到公司，人们都管我叫陈总。
“陈总，请您签一下字”
“陈总，您看这件事怎么办？”
“陈总，昆仑公司的李总晚上想和您吃饭。”
“陈总，民政局那边要办一次活动，让咱们赞助点”
我喜欢这种生活，可以做任何决定，可以凌驾于别人之上的生活。某个员工做错了事情的时候，我可以批评他，我可以罚他工资，骂他爹娘，然后他还得乐呵呵的说，陈总教训的对，我以后改。总之，所有人都是害怕我的。
一个人的寂寞总需要有人来陪，我开始出入酒吧，夜总会，身边总有那么三四个年轻的女孩子，和我一起吃饭，跳舞，谈人生。
有一次，一个我都不知道叫什么的女孩，跟我说“陈总，我想要个香奈儿的包包”
“你求我啊”我笑哈哈的说
“陈总，今晚带我去您家里玩玩，还没去过您家里呢”女孩谄媚的说
“你求我啊”我大声的说
“陈总，求您了”女孩开始撒娇了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拽在桌子上，大笑着离开了。心里是满足感，是强烈的征服感。
你不知道钱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以前和左兰逛街的时候，看看这件衣服，挺好的，看看那件衣服也挺好的，摸一摸瘪瘪的兜口，告诉左兰下个月开工资给你买，灰哒哒的溜出服装店。现在呢，我带着秘书，来到商场，服务员热情的迎接着我说“陈总，您看看这边都是新款式的，来，您试试”我傲娇的挥动手指，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装起来。然后轻轻的划一下银行卡，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从此，我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过日子，过那种精打细算的日子了。
我在一个舞会上遇到了丽丽，我们两个聊的很投机，她说她老公是搞国际贸易的，让我入股，投资5000万，一年能赚1000万。我觉得这个挺好的，拿出自己的3000万，又在银行带了2000万的款，把公司抵押了。谁知道他们竟然是个骗子，赔了本钱，我还不了贷款，公司被银行没收了。
一夜之间我从人人“爱戴”的陈总，变成了穷鬼，走在大街上，人们会小声议论，“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陈总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穷鬼？哎，世事沧桑，变得太快了。”路过服装店时，服务员不在热情的迎接我，不在为我介绍她们的新款式了，仿佛我是个陌生人一样，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服装店。
我不甘寂寞，不甘孤独，更不想去过没有钱的日子，我想要我的公司，我想让其他人都服从于我，我想过那种奢华的日子。于是，我借了10万块的高利贷，去赌场赌博，刚开始赢了40万，我没能控制住诱惑，继续赌，后来都输进去了。昨天高利贷的人让我3天后还钱，否则，就把我弄死。
陈伟霆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兄弟，你一定要救我啊，兄弟！”
陈伟严一句话没说，起身，在床铺下拿出了他和若晨的存折，递给陈伟霆。陈伟霆高兴的接过存折，“怎么？才6万？这不够啊，兄弟！”“你帮我借点，我现在是众叛亲离了，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了，兄弟！！”
陈伟严没有说话，拿起手机，“喂，虎子，哥……”陈伟严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陈哥，有事你说话”
“哥想找你借点钱，哥有急用”
“哥，你需要多少？”
“2万……，啊，不！1万……”
“哥，我给你拿2万，你先用着，不够在找我，下午给你。”
“谢……”陈伟严的话还没说完，虎子挂了电话。虎子总说兄弟之间不能说谢谢，说谢谢就疏远了。
“喂，小陈”
“喂，勇哥，我，我想找你借2万块钱，我，我我有急用。”
“下午过来拿，我给你准备三万。”
“勇哥，2万就够……”陈伟严还没说完，勇哥也挂了电话。
陈伟霆一把抱住陈伟严。陈伟严轻生说了句，“哥，去还账吧”
陈伟霆走后，陈伟严陷入了恐慌。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和自己一起吃苦的妻子，他们计划今年用存款买个房子，以后不在颠沛流离，以后能有个安稳的家，给自己的妻子安全感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陈伟严静静的坐着，直到若晨回到家。
“伟严，我回来了，今天我又开工资了，我们厂女工中我开的最多，厂长还奖励了我200块钱，这个月咱们再存点，明年就能交个首付，买个房子了。”
陈伟严苦笑了一下，内疚的说了声“是啊……”他不忍心和妻子说他把钱借了他哥哥，他们的房子暂时买不了了。她和他一起起早贪黑的挣钱，一起省吃俭用的攒钱，梦想就是有一个房子，这是支持他们继续行走下去的支柱。当这个梦想破没之后，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
他轻轻的张嘴“若晨，我想和你说一个事，你一定要原谅我。”
若晨吃惊了一下，然后又笑着说“没事，伟严，你说，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承担。”
“我把钱取了出来，替哥哥还了高利贷，还借了5万块钱。”
“你说什么！你在和我开玩笑吧，伟严，你哥哥不是离家好几年了吗！在上海过的好好的，别逗我”
“没逗你，他下午回来找我了，他还不起高利贷，有人要他的命啊，若晨你知道吗，有人要我哥哥的命啊！我得救他啊”陈伟严情绪激动起来？
“伟严，咱们说好的，明年买个房子；咱们说好的，你要给我个安稳的家；咱们说好的，有了家之后咱们生个孩子，三个人，三个碗，三双筷子……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把钱借出去了呢！”若晨委屈的说。
“若晨，他是我的亲人，他是我哥哥，有人要他的命啊！我得救他啊！”
“伟严，你忘了咱们吃了多少苦才攒够了这些钱，这下好了，钱没了，还背上了债，就为了一个消失了好几年的哥哥？”若晨开始质问伟严！
“他是我亲人！有人要杀他啊！！我得救他啊！！”陈伟严哀求这若晨。
“我是你妻子，我就不是你的亲人？难道你的妻子还没有哥哥重要吗？”
对，确实，他的哥哥很重要，至少和若晨一样重要，甚至比若晨还重要。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哥哥，他早就死了，他父母走的早，是他哥哥带着他长大，他忘不了和哥哥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更忘不了哥哥为了他吃的那些苦，想到这些陈伟严嚎啕大哭起来“他是我亲人，你也是我的亲人，若晨，不要逼我，我必须救他！”
“我不管，总之你必须把钱要回来，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你哥哥怎么了，就算是你爹妈从坟里爬出来求我，也不行！！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属于我的家，没人能抢走属于我的幸福，你爹妈不行，你十八辈祖宗也不行！！”若晨气的糊涂了，气的疯狂了，气的失去了心智！
“啪”的一声陈伟严一巴掌打在了若晨的脸上，若晨眼含泪水的望着陈伟严。陈伟严随手抓起一包烟，旷的一下关上了房门跑了出去……
在漆黑的夜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看到远处楼房映出星星点点的灯光，每个房间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故事，或悲伤，或高兴，或曲折，或浪漫，有些关乎爱情，有些关乎孩子，有些关乎父母。生活，都不太容易！
想到这里，陈伟严掐灭了手中的烟，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家……
2016.918
2016.9.22
2016.9.26一改未完待续
2016.11.4（完）
2016.11.8二改
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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