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腊神话里,克里特人为了关押作恶多端的米诺陶洛斯,请来建筑师代达罗斯,苦建精巧的“迷楼”,可是等楼建好以后,连建筑师自己也出不来。
不晓得钱钟书先生是否因此受了启发,他在自己的小说《围城》里说,“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却拼命想冲进去”。
1998年,派拉蒙影业公司出品了由彼德.威尔导演的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就一句话,“全世界都在演戏,都在骗你,而你却以为自己过得很好”,20年过去了,豆瓣评分9.1,每次看,都戳得人心里难受。
就像无数人别无选择的出生,或注定活在穷乡僻壤无可奈何,或注定坐享锦衣玉食牛逼哄哄,亦如电影里的楚门,从来到世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耗尽半生,不过是一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24小时全天候的真人直播秀。
他活着的每一个瞬间,每一回律动,每一次抽枝又发芽,不管是吃喝拉撒睡,还是怨恨恼怒烦……事无巨细,密不透风,都在全程直播。
为了这场马不停蹄的真人秀直播,节目组可谓处心积虑,不惜重金,如同重建雅典代达罗斯迷楼一样,搭建了一个美仑美奂的伊甸园。
在这个桃花源一样的地方,日出日落,流云高天,大厦高楼,道路花园,都是假的,都只是人造的摄影棚。
甚至,就连楚门的父母妻子、同事邻居,匆匆路人……都是无比敬业的职业演员。
这种按部就班的幸福与和风细雨的自由,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无比熟悉。
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取什么名字,吃什么奶粉,玩什么玩具,穿什么衣服,上什么学校,读什么课本,娶什么新娘,找什么男票,看似有选择,其实没得选,一直被安排着。
痛就痛在这里,因为没地方可抓。
好像没啥事,其实每一天都在慢慢瘫痪;好像挺好的,可是每一刻都像个傀儡。全天下的人都在演戏给你看,可是他们却都一脸真诚地告诉你:宝贝!我爱你!
当然,你或许不会觉得自己已经被设定,因为你一直在享受着大家温暖无比的爱。
更讽刺的地方还在于:
为了让楚门抗拒害怕外面的世界,死心塌地呆在这个桃花源,导演还精心设计了一幕楚门的“童年阴影”。
他们居然让当时只有8岁的楚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淹死在海里。(没错。只是表演而已。)这给幼小的楚门心里,留下了极大的创伤。
从此,一见到大海,风浪,他就浑身发抖。
【2】就像无数的东方家庭,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孩子,人心如何险恶,世态如何炎凉,他们总是会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告诉你,你的外婆怎么样不近人情,你的奶奶怎么样睚眦必报,你的父亲怎么样绝情寡义,你的邻居怎么样见死不救……
你总是很有机会见识到各种黑暗,各种悲伤,各种不堪,各种无奈,当然,你也会很有幸接触到各种疼爱,各种呵护,各种不舍,各种幸福,你成了一副父母用心熬制的药。
中国人的古话:是药三分毒。
所以,你天真,也撒谎;你可爱,也可恶;你一脸无所谓,可是在心里刻骨铭心记一辈子;你一嘴对不起,可是你很想变本加厉报仇雪恨。
中国的孩子,全都带着伤疤上路。每个人的心里,都发生过“海难”。
若按照剧情盘算,楚门大概就该如投资人所愿,“15志于学,30而立,40而不惑……”,在该上大学的时候上大学,在该做新郎的时候做新郎,在该做父亲的时候乖乖去当一个爹……穷一生之功,活成一个傀儡。
可是,楚门并不是木偶,更不是演员。他是一个大活人,而且是一个大男人。
这个平时谈笑风生的男人,有一个没有写进剧本的心事:他一直爱着上大学时遇到过的“女同学”,魂牵梦绕,念念不忘。
这也算是节目组的一个无心之失。
楚门爱上的女同学,当时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群众演员。可是楚门却对人家全然情窦初开,一见钟情。更要命的是,那个女生也为楚门怦然心动,很喜欢他。
就为了这份难得的真情,女生曾试图拆穿节目组的阴谋,但很快被节目组发现了,女生被冠以“精神病患者”之名,很快在楚门面前消失了。
临走时,节目组还特意安排了女生的“父亲”(演员)去告诉楚门,说他们全家打算搬去斐济,图谋借此天各一方一别两欢,让陷入爱河的楚门死心。
紧接着,为了息事宁人,节目组通过周密的考虑,紧密锣鼓地安排楚门和另一个女孩结了婚。
可是在楚门的心里,大学女生依然是他的挚爱。
因为没有她的相片,楚门就从时尚杂志上,撕下各种模特儿的眉毛、嘴唇、脸蛋、眼睛……偷偷拼凑出她的样子。
【3】所以,楚门做梦都想离开这个桃花源,去斐济,去看她,这成了他寡为人知的心事。
心事如春日种子,迟早会发芽开花。尤其在楚门意识到这座梦幻庄园的庸俗虚假之后,原本星星之火的爱,早已在内心烈火熊熊。
可是,想试图击碎节目组苦心经营的重重迷楼,几乎略等于大熊猫去美国竞选总统,谈何容易?
首先,是他所谓的“妻子”、“母亲”、“朋友”……都在各种循循善诱,在节目组的安排下,各有套路各种阻止他。
所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接踵而来的交通,也跟他对着干。
他去买机票,墙上挂着飞机惨遭闪电劈中失事的画面;他去搭汽车,汽车挂了;他选择自驾,路上瞬间大塞车,连核泄漏都出现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楚门:这里的世界很牛B,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这TM不就像油盐酱醋里的你我一样吗?
当你说理想,打击就来了;当你说热爱,嘲讽就来了;当你想远行,警钟就响了……总之,你的身边,永远不缺良药苦口设身处地;你的耳边,永远不缺语重心长都为你好。
“你丫想做自媒体,我操,这不是睁着眼睛找死吗?红利期早TM过了,你还放什么马后炮?还写作呢?谁稀罕读你那些破文章呀,刷抖音还刷不过来呢?你也不不好好斟酌斟酌,比你牛B的曹雪芹是怎么灰飞烟灭的?”
“哈哈,创业?你就别扯了,你以为长个脑袋就可以创业呀?这世界谁会缺想象力?还创意呢?你那江湖郎中似的想法能当饭吃呀?好好儿找个班上吧小哥,创业之类的壮志,哪不是你我的命?”
“你还含情脉脉想着北上广深啊?你就省省吧。就你那点儿情商,就你那点儿颜值,凑合着在这小城混混得了,你跑那么远去凑啥热闹?反正都是朝九晚五,哪里不是吃饭睡觉,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其实谁又不是楚门呢?
小时候,被“乖、听话、不打架,别早恋”所教化;稍大些,被“考好大学,找好工作,嫁好男人,娶好姑娘,住好房子,过好生活”所奴役;再大些,被“孩子还小,家人不易,父母年高,淡季市场,人到中年”所牵绊……
半生过去,从来不曾绽放,从来不曾燃烧,却心灰意冷壮志已丧。前怕豺狼后怕虎,扯断骨头连着筋,沦为一个眼神浑浊的,皮皱毛白的,腿肥肾虚的东方哲学家!
进一步,如挖眼珠;上一层,尖叫蛋疼。心甘情愿,遍地楚门!
所幸楚门还是舔着伤口上路了。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一点都不完美地突破了对海的恐惧,勇敢地捅破了墨守成规,无畏地晃倒了暮光之城。
就像他的祖先一样,楚门偷吃了桃花源的禁果。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乘风破浪,不是受到了蛇的引诱,而是因为心里的梦想。
那个真人秀节目的导演,就像“上帝”一样,一脸慈悲,无限动情地对楚门说:
孩子!在我的世界,你什么都无须担心!我甚至比你更清楚你自己。
我承认,你所生活的伊甸园,是病态的;可是,外面的世界,甚至比我给你的世界更虚伪。一样的谎言,一样的欺诈。
说真的,导演并没有撒谎。他只不过是在普及一个江湖常识。
可是这一次,楚门毫无躲闪,绝不犹豫,他真是不愿意再做一个吹弹即破的傻白甜,他实在不愿意去过那种真空地带绿色环保无公害的幸福生活。
【4】生活比戏牛B。
楚门准备好了要来一场赤脚的旅行。
那些家伙,那些所谓的“父母”、“邻居”、“妻子”、“朋友圈”……都不是真正喜欢他。他们只是在表演,只是在敷衍,只是在玩着什么好卖卖什么的游戏。
楚门挥挥手,有些酸楚,但绝对真诚地微笑着,对上帝一般的导演,对所有敬业的戏精们挥手告别:
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亲爱的不知名朋友!当你遭遇欺骗,当你惨遭黑化,当你无辜中枪,当你不幸被算计……你是否能够像楚门一样,心怀远方而不动声色说声再见?
楚门的眼神里,依然有一些忧伤,可是他笑得好灿烂。
不执迷,不辩解,不抱怨,不自我感动,不别再见!
在这个世界里,有什么样的生活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另外,你是否担当得起自己内心无比渴望的自由?
亦如电影里的楚门,前半生用来觉醒,后半生用来出发。
做回真实的自己,疼爱不堪的自己,稀罕有一点恐惧有一点疲惫的自己,当然会付出代价?
可是,养尊处优,嫁入豪门,坐吃等死,考进公门,趋炎附势,摇尾乞怜……就不用付出代价吗?
或许更甚!
很喜欢《塔罗冥想》第17封信里的一句话,“塔一向是建造起来的,树则是生长出来的”。觉醒的人,如树般茂盛,忧伤的灵,使骨枯干。每读一遍,无限敬畏。
当你我活在别人的精心安排与热情期许中,巴望早日过上那种无比正确的生活,默默扛起枷锁,无声戴上面具,并伪装成合同里被要求的样子,用一生匆匆忙忙去捍卫那个蹲坑,耗一世行尸走肉去坚守那个床位,你确定这真是你要的吗?
作家艾小羊讲过一句话,“所谓世间,不就是你吗”?仔细想想,到底是奇迹发生在人身上,还是人可以让奇迹发生呢?
答案你自己填吧。
楚门已经鞠躬上路了,因为他终于知道:所有的如果,不过是苦果。那么,我亲爱的朋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网友评论